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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北京又开始热得出不去人的时候,我的感情开始慢慢恢复。在林辉
面前我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只是说那几天感冒了。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毕
竟他是个大夫,虽然是口腔科的。我开始注意自己的牙齿护理。我常常开车去他
的医院让他看牙。他带着口罩给我摆弄牙齿的时候,我便张着嘴巴看他。他轻轻
托着我的脸,用高压气流和水冲洗我的牙齿。他一丝不苟的为我看牙,绝对没有
别的想法。我去他那里,只是想当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和他慢慢接近。当他的眼里
对我毫无索求时,我才会感觉到真正的性欲。可是我不会对他说出来当时的感受,
因为他和小磊是不一样的人。我偶尔想到如果是小磊在这里,我会不会和他在牙
科椅上做呢?「你的牙龈有些松动了。」他说,「而且有一颗龋齿。」我眨着眼
睛,只能点头。因为我嘴巴里塞了一把镊子。「你想怎么办?」他很认真的征求
我的意见。我瞪大了眼睛,哼哼了两句,「你说呢?」他一边脱去乳胶手套,一
边说:「经常来看牙吧,我给你做治疗。」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想找到哪怕一丁
点的激情。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他送我到停车场。「开车慢点,我6
点回家。」他说。我点头,并不停的用舌头舔那颗龋齿。「这个牙要拔掉的吗?」

  我问。「你害怕了?」他笑了一下,让我觉得他亲近了一些。




  七十二。我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正常人的生活」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总
之我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的「不正常」过。围围总是打来电话或约我出去。我告诉
她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你后悔了么?」围围问我。我搂了她的肩膀,说:
「从来没有。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有时围围也很沮丧,说:「我不应该这样
做的。」我对她毫不隐瞒自己的性感受。我痛诉床上的拘谨和无聊。她就对我说:
「生活还是需要在床下来过的。」我知道围围的男人总是在变换,她对所有的人
都充满了兴趣。她说:「我这一辈子算是完蛋了,陈瑜,你一定要嫁个好人!」

  我觉得围围就象长辈一样的关心我,她是从她的生活中总结经验循循善诱的
教导我,可惜我不争气。




  七十三。当一个人学会了隐瞒自己的感情后,他以后表露出来的感情也显得
很不真实。我就是这样。我去公司,看到所有的人我都会笑。可是我并没有真正
的笑,我只是摆出一个笑的表情;我回家和他说话,吃饭甚至做爱,都仅仅是一
些身体的姿势而已。好像感情一时间不能溶入这些姿势里,而是空荡荡的躲在心
底。我有时想,为什么小磊在的时候我却能够和林辉相处的很融洽呢?我到底是
爱谁?是因为爱小磊才去爱的林辉么?爱和不爱是有区别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就
分不出来呢?酷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我把公司的业
务扩展到了国内好几个大的城市,这些事情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我慢慢觉得不
那么难过了,因为没有时间去难过了。我的生活日渐平和。和林辉在一起的时间
感觉是那么的柔和宁静,他常常看一些文学性很强的书,那个时候我就坐在他脚
边听他给我读一些句子。他从来不抽烟,也不喜欢我抽烟;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
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头发不长,梳理的非常整齐。他的脸颊不那么消瘦,他的身
体不如小磊的那么灵活,肌肉自然也有些松。他总喜欢轻轻刮我的鼻子,让我觉
得他果然比我大了许多。我记得小磊喜欢的动作是轻轻拍我的脸,我甚至觉得那
个动作充满了挑逗性。每次我不由自主的想到小磊时,他都会略微觉察。他的心
思如此细密,小磊是万万不能及的。他们毕竟差了14岁,是两代人了。




  七十四。进入10月中旬后,我开始平静如往昔。晚上林辉老家的人打来电话,
我听到他很着急的问:「现在怎么样了?」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挂了电
话,说:「我得回宁波一趟,外婆不行了。」我说:「病了是么?」他点点头,
说:「年纪大了。我从小是跟外婆长大的。」我说,「是应该早点回去看看。」

  他转身搂着我,说:「本来应该带你回去见见爸爸妈妈的,只是……」「我
明白的,」我赶紧说,「这次不是我去的时候,家里肯定要忙一阵子,我要是去
了,他们也没有时间招呼我的。等下次好了。」我冲他呲牙笑了笑。我的牙齿已
经被他整理的雪白如玉,他说我的牙齿形状很不错,只是抽烟太多。我起身去卧
室给他收拾东西,他靠在门口说:「离开你很舍不得。」我心里一时觉得软软的,
说:「不就一段时候么,很快就又在一起了。」我走到他跟前,拦腰抱了他,把
头埋在他胸口。他低头用鼻子蹭我的头发。这个动作和小磊的象极了,我不动声
色的想。「上床好么?」他说。我点头。床头的落地灯光线被拧的很弱,我和他
也就是很模糊的两个影子。我在和他的交欢中,总觉得缺少激情。我在他身下显
得很被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表现的放荡一点。我生怕一旦表现的主动会吓
到他,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了。不过在他的床上我还是间或可以有高潮的体验的。

  我已经很满足了。




  七十五。他走后的第二天,我去原来的房子里收拾最后的东西,我把它卖了。

  也就在那天,我看到了小磊的信。我在自己家的地板上静静的躺了好久,起
身后看到地上薄薄的灰尘显示出我躺过的样子。我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很平静了,
眼泪却不争气的总是落下来。我头也不回的冲出房子,坐在车里抽抽答答的哭。
我到处摸索,找到烟点燃,却被呛的连连咳嗽。我手忙脚乱的找纸巾擦泪和鼻涕,
烟灰落在手上了,烫得我一下把烟丢在车坐上。座位上的皮子立刻被烟烫出了痕
迹,我又忙把烟仍出窗外。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会这么激动。我趴在方向盘上,
用嘴唇轻轻的蹭刻有「mazda 」标志的地方。我看到脚踝上空空的,一下惊醒,
又下车到处找我解下的链子。它们被我遗落在门口的台阶上。两条金色细细的链
子弯弯曲曲的盘绕在一起,静静的躺在门口。我坐在它们旁边,靠在门上。我不
想去打扰这两跟链子的温馨。我坐着,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我把链子都系在左面
的脚踝上,起身离开。




  七十六。我把小磊的信折好了放到车上的一盘CD盒子里,驱车回家。我不想
吃饭,坐在厅里发愣。小磊对我来说,好像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样。活在这样
一个社会里,我怎能不学会遗忘!我打开从公司拿回来的SONY笔记本上网。因为
我想知道别人的姐弟恋怎样了。屏幕上显示MSN 在自动登陆。是小磊的MSN !他
以前用我的笔记本上网和朋友联系过的。我努力的咬着下唇等MSN 在登陆。那两
个旋转的小人把我弄的头昏脑胀,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我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显
示出来的好友列表中,全是些奇奇怪怪的网名。我看着这些名字心里说不出的嫉
妒。他们都可以和他说话,都可以知道他在哪里,偏偏我就不行。突然一个叫
「木头鱼」的人发来了消息。「你S 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我点开对话框,
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回答他/ 她。「磊子,拜托你说句话」我把手放在键盘上,
摸索着「F 」和「J 」键上面的凸起,心里在很快的盘算要敲上的话。我小心翼
翼的打上「出去了几天,刚刚回来」那边接着显示「靠,出去也不打招呼」「有
事吗」「废话,寄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我心里一阵的激动,我想我可以利用这
个木头鱼。我几乎不敢大声喘气,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就要得到了。「没有收到
啊,你地址写对了么」「真TMD 耽误事,我写对了」那边这样说。「你写的什么」
我几乎要亲口去问他了。屏幕上显示了一串清晰的汉字,那便是小磊的地址。我
慌乱的找来纸和笔,一笔一划的记下他的地址。「靠,这个地址是你跟我说的」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有点想笑。「哎,你在干嘛」……「哎,你怎么了」…
…「

  说话啊「……我下了网,关掉了微机。别人的姐弟恋对我来说已经非常的不
重要了。




  七十八。我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心,我要去找他。我想我必须去,没有理由。

  一夜无眠,我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他。我知道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
可是一种类似诱惑的东西飘在眼前,我要抓住。黑暗中我真的伸手去抓空气,当
然,结果是空空的两手。第二天我匆匆收拾了一个小旅行包,我穿了白色的T shirt
和黑色外套,换上牛仔裤和白色球鞋。又在车里找到了小磊留下的黑色棒球帽。

  我在镜子面前把头发偏分开来。一大半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左面的眼睛。
我的头发也长了。以前烫的卷儿现在已经很淡了。长出的新发是直直的,在末梢
上略微曲了一下。我很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几个月我没有什么变化,我
一直保持运动的习惯,每周去sumi一次或两次。我控制性欲,清淡饮食。我露出
牙齿,再一次对自己的微笑打个满分。我转身打个响指,一切已经不容置疑。我
先到公司处理了一些日常杂物,无非签签字,看看报告之类。由于前一段时间的
努力工作,我现在基本处于半休假状态。姓范的家伙最近在搞一个企业间协作,
我给他帮了很多的忙。其实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有点色。这是我对他的
评价。

  上午10点,我敲开他的门。他正伏案奋笔疾书。看到我啧啧称奇。「陈总怎
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他站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和我握手。我转身找了沙发坐下,
一点机会也不给他。「有事和范总商量啊。」我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重新
回到老板椅上,交叉了双手,「什么事呢?」我跟他汇报了一下我在几个大城市
里开展的公司业务情况,又把财务上的情况简略一说,他满意的点头。「范总,
我想最近去一次大连。」我不失时机的说。「因为川汇公司和我们的业务刚刚开
展,我想亲自去考察一下。」他看着我,说:「有这个必要么?别的公司不都是
亲自来人和我们接触的吗。」我忙说:「喏,这个公司和其它的还不一样。我们
进军东三省,这个是先头堡。所以我认为应该另眼对待。」接着我理由充分的祥
述了自己的计划,不由的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不听我的。「好,好。陈瑜,这是
个好主意!你马上就动身吗?」他看我的打扮,觉得我立刻就要走了一样。「没
错,下午的飞机。」




  七十九。我手里紧紧攥着我骗来的地址站在陌生的城市。扑面的凉风让我感
觉到这里和北京的差别。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步履匆忙,或许只有我是最悠闲
的一个。由于刚刚过了旅游季节,10月底的大连显的安静而从容。湿度很大的空
气让我的两颊凉冰冰的。我打了车到了地址上的位置。那是一座27层的公寓楼,
灰色和白色相掺杂的外墙面上,整齐的开满了窗户。传达室里空空的没有人。我
看看手表,已经是6 点了。我想他或许会在家。直到我站在他的楼下,我才发现
自己有些傻。我再来找他,是要再一次伤害他么?我站在电梯间里,按亮了向上
的箭头。电梯无声的开了,我走出来。楼道里还算干净,门都是紧紧的闭着的。

  就是在下班的时候,这种楼房公寓也总是让人感觉冷冰冰的。我看到他的房
门了。

  2307号。我有点哆嗦,牙齿不听话的在轻轻碰撞。我摸着手心里的汗,不知
道应该做什么。我板板整整的站着。趴在门上想听里面的声音。很安静,只有邻
家门缝里隐隐传来的电视节目的声音。我抬手敲了敲门,「嘭、嘭、嘭」声音仿
佛是敲击在钢琴的盖子上。我又一阵哆嗦。小磊不在家。当我意识到这个事实后,
心情糟糕的无法形容。万一小磊的地址真的不是这里,我该怎么办?我一下就怔
住了。是啊,我该怎么办?我来这里的唯一希望就是有人能打开这扇门。手心里
的冷汗已经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湿的一塌糊涂。钢笔水殷在纸的皱褶里,字迹
非常模糊了。我呆呆的站在门口,站在越来越黑的走廊里。走廊上充满了别人家
炒菜的味道和垃圾的味道。我站的非常吃力,几乎摇摇欲坠。我在地上铺了报纸
坐下,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了,我宁可这样坐一夜。




  八十。当走廊里的声控电灯亮了时,我迷迷糊糊的正在做梦。「喂,你找谁?」

  有人在问我。声音远的几乎听不清楚。我没有一丝力气,甚至都没有抬头。
我实在太累了。「喂,小姐你有事吗?」那个声音近了许多,我猛然从睡梦里惊
醒。

  突然的亮光让我很不适应,我揉了揉眼睛。我的帽沿压的很低,所以我只能
看到他的鞋和裤子。我看到一双白色的球鞋和深兰色的裤子。这一刹那间我全身
都清醒了,我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抬头看看他的脸,我
脑袋都糊涂了。他蹲下来,想看看睡在他门前的人究竟怎么了。当他看到摘下帽
子的我时,吃惊的叫了起来。「陈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