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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日 26-30

               (二十六)

  「行!英雄!」胡老根说道:「等一会儿行刑的时候,我看你们还逞什么英
雄?来人,先把这个匪妹子给我绑到树上去。」

  团丁们把那短发女子绑到了一棵大树上,她的两脚被用绳子捆着脚踝拉开,
叉着腿面向人群站着,一根绳子从她的嘴里勒过捆在树上,迫使她只能头靠着大
树直挺挺地站着。

  洁白的玉体被紧绑在树上,两只愤怒而不屈的眼睛使那女人看上去是那么悲
壮。

  团丁们拿来了一根细丝绳和一根麻绳,他们先用细丝绳的两端拴住女人的两
颗奶头,向前拉起两只乳房,然后用麻绳从根部用力扎住。

  女人那圆锥状的乳房立刻就因为充血而变得有些发紫,女人的脸上透出了痛
苦的神情。

  担任刽子手的团丁拿了一把杀猪用的牛耳杀刀来站在女人的面前,用刀在她
的眼前比划着,一般人这个时候会不自觉地躲避着,但那女人却用力睁大一双眼
睛,不屑地看着那锋利的刀尖。

  尖刀从女人的乳房下紧靠着麻绳刺了进去。女人的身子挺了挺,脸上的肌肉
颤抖着,却没有哼出来。刀在人的肉体中切割着,人在切割中颤抖,一只美好的
乳房就这样被慢慢切落,由那拴着奶头的细绳拉着挂在女人的两腿之间。血从胸
前的大窟窿上渗出来,流过雪白的肚皮,流入小腹下那丛黑色的茸毛中。

  「好样的,真有骨头!」

  「女人都这样,我看这红带客就是行!」人群中低声赞叹着。

  尖刀割下了女人一对乳胸,最强烈的疼痛过后,女人扭曲了的脸上重新透出
一丝胜利者的笑容。

  「娘的,真能忍哪!」胡老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够一声不吭,话语中
明显现出了一种无奈:「那好,把她的臭屄给老子剜下来!」

  尖刀再一次伸向了那女人,从她的大腿根部插了进去,女人依旧咬着牙关不
出一声。尖刀在女人的下体抽动着,血从刀上流下来,流到刽子手的手上,再哗
哗地流到荒草地上。

  刽子手割下女人的生殖器,上面还连着女人的肛门,捏着女人浓浓的阴毛,
那女性的神圣所在被刽子手拿在手中,高高地举起向人群展示。

  肠子从下腹的破洞慢慢流下来,一直流到地上。

  女人显得有些窒息,但好像不像一开始那样疼痛,笑容一直挂在她的脸上,
令胡老根十分恼火,又十分的无奈:「让她在这里慢慢地死,别管她!」他吼叫
着,然后看着还站在八仙桌边的王兰花。

  「现在轮到你了,你怎么说?」他掏出王兰花嘴里的破布问。

  「不就是死吗?别看你现在张狂,有一天,你会比我们死得更难看,我们的
人不会轻饶你的!乡亲们,别怕他们,跟着红带客干吧,好日子就在后头!乡…


  呜……「胡老根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女人又一次被团丁抬上了桌子,仰面倒下并分开了双腿,她的阴部和肛门处
粘满了男人的污迹。胡老根有些气急败坏,顺手接过刽子手手中的牛耳尖刀,一
刀捅进了王兰花的阴道。

  女人的身子强烈地抽动起来,剧烈的疼痛使她失了禁,一股血尿喷出很远。

  王兰花也学着同伴的样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团丁们就让刀留在女人的阴户之中,把她的两脚并拢,用一根绳子紧紧地拴
住,然后将她抬起来,抬向水塘边。那里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树,团丁们把绳子从
柳树斜伸在水中的粗树干上扔过去,把另一头用力拉紧,然后将王兰花倒吊在水
面上。

  王兰花是一个瘦小的女人,身子倒挂着,慢慢地旋转。胡老根在岸上喊道:
「王兰花,你如果从此悔过,老子还是可以饶你一命。」

  王兰花趁身子转过来的当口瞪着胡老根,愤怒地哼了一声。

  「放!」

  绳子慢慢放下,女人的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浸入了水中。

  「老子不信你不求饶!」胡老根叫道。

  女人起初一动不动,但窒息终于使她的挣扎起来,娇艳的身子像蛇一样扭动
着,搅动着水面发出「哗哗」的响声。

  看到女人的挣扎开始变得无力,胡老根命令把人吊出水面。王兰花呼呼地喘
着,两只乳峰一起一伏,拼命呼吸着。

  「怎么样?不好受吧?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快求饶吧,我让你死个
痛快。」

  女人用力扭动着头,表明着自己的不屈。

  「再放!」女人再次被浸在水中。

  胡老根把王兰花反反复复淹了七、八次,都没有能够令她屈服,胡老根终于
明白,死亡与刑罚是不可能改变她的意志的,于是,当最后一次把王兰花放入水
中的时候,他没有再让团丁把她拉上来,而是看着她挣扎得越来越慢,终于完全
停下来。

  此时,被割下乳房和生殖器的女人还没有死去,胡老根命令把她的人头像锯
木头一样慢慢切下来,又把已经被活活浸死的王兰花也拉出水面割了人头,这才
转身离去。


               (二十七)

  回到镇门洞里,玉华的眼睛里依然噙着泪。

  「华,别哭了,让狗日的们看见就麻烦了。」

  「看着看见吧,不就是死吗?」玉华哭得更凶了。

  「死?这群狗日的!咱们死也不能白死啊?就算死也得拉上他们垫背!你说
是不是?」

  「嗯!那你说怎么办?」

  「那个姓胡的!不收拾收拾他,难消我心头之气!可惜这小子从来也没轻易
露过面,露面也有四、五个保镖,还有枪,咱们赤手空拳的,不能蛮干,我看,
咱们这么办……」文炳咬着玉华的耳朵一说,玉华的眼泪立刻就收住了,脸上只
剩了仇恨的光。

  第二天便是阴历初一,镇北的尼姑庵里香火正旺,玉华和文炳两个分别来到
尼庵寻找机会,虽说香客们对一身破衣烂衫的叫化子厌恶不已,尼姑们却不能对
他们不敬,否则佛爷会见怪的。两个人在庙外各自向卖香烛的化了一扎香,然后
进了庙门,找个偏殿进去,往那里一跪,嘴里念念有辞,几个香客到了门外,见
里面是两个叫化子,心中不爽,便转身离去。

  见屋内无人,玉华从怀里掏出个破瓷罐子,把两盏长明灯里的油各倒了一半
在罐子里,重新揣回怀中,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溜出庙外,回到镇门口,先找个地
方把破瓷罐子藏起,又起身去乞讨。

  这次两个人专门向人家讨碎布作补衬,叫化子的衣服能穿一辈子,全靠讨来
破布补窟窿的,所以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裤腰里已经各自
掖了几块大小不等的破布。

  讨过晚饭,文炳趁天黑街上没人,找了一家的稻草垛抽了几把稻草回来,两
个人坐在地上编了两根细细的稻草辫子。用草把两小块碎石头包起来,又用那些
破布包起来,作成两个直径差不多有两、三寸的稻草球,用稻草辫拴住,自己揣
在怀里。

  二更天,文炳把自己身上的破衣服脱下来,蒙在几块破砖上放在阴影里,看
上去像是个坐着的人,自己则光着膀子站在一边。

  「华,你就在这儿坐着,靠着我的衣服,别人不注意看不出来,我去了。」

  「嗯,你小心点儿。」

  「知道,要是过了四更天我还没回来,那就是被抓住了,你就别管我了,赶
快逃命要紧。」

  「我不,你不要死!你要回来!」玉华一把抓住了文炳的手,嘴唇哆嗦着,
眼泪禁不住又涌了出来。

  「华,你不是说过革命是要流血的吗?咱们既然想当红带客,就不怕流血,
前面有人给咱们作着样子呢,咱们不能装孬种不是吗?别哭!你放心,我只是这
么说说,我的命硬,连枪子儿见了我都拐弯儿,啊。」

  玉华含着眼泪被逗笑了:「小心点儿,我等着你。」

  「嗯。」

  文炳从墙洞里掏出那个小瓷罐子揣在怀里,然后像猫一样矬下身,专找黑影
儿钻,三两钻便不见了影儿。

  路是早就探好了的,三转两转,文炳已经转到一个高墙大院的后墙外,趴在
墙边听着,里面早已经没了动静。文炳知道墙里面就是草垛和牲口棚,这里最容
易下手,于是把所有东西都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地上,把瓷罐里的香油倒在两个稻
草球上,然后用火镰打着火,把两个草球点着,用手拎着稻草辫抡起来一甩,这
是文炳小时候同街上男孩子们经常玩儿的游戏,还是很有准头的,两个火球按照
文炳的愿望高高地飞起来,越过院墙进了院子。

  文炳一看进去了,急忙向一条小巷中跑去,跑出百十步,回头看看,院子里
泛起一股红光,知道有门儿,心里那个乐就别提了。文炳东拐西拐想赶快回到镇
门口,却听见全镇四处都响起来了锣声,成群的团丁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跑向起火
的胡府,把路给堵住了。

  文炳只得另找路回去,无形之中就耽搁了时间。那边的大火未熄,团丁和士
兵们又在街上布起了哨,开始搜查纵火者,文炳只能暂找地方藏身,四更很快便
到了,这可把文炳急坏了,因为如果玉华走了,可就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万一
她遇上危险,一个女人家,谁来帮她?

  忽然,街上传来一阵爆豆一般的枪声,接着,便听到街上的军官们狂叫着:
「红带匪来啦,快顶住!」士兵们张惶失措,也就没有人再管纵火人。

  「哈哈,红带客来啦!」文炳心里兴奋极了,趁乱冲过由士兵和民团把守的
大街,绕道直向镇门这边跑来。

  离镇门还远远的,文炳便叫道:「华,华,快,红带客来啦,快走哇!」

  可是等文炳跑到那里,却只见自己的衣裳还放在原地,玉华已经不见了。

  「唉!晚了一步!」文炳看看现在已经近四更半了,根据同玉华的约定,一
过四更就表明自己遇难,她便要离开此地以免遇害,现在这个时候,玉华早就应
该走远了。

  「哎,说不定她已经跟着红带客走了!」文炳这样想着,转身便往枪响得最
热闹的地方跑。才跑回大街,便见无数拿枪的人呼呼噜噜地向镇东头跑。文炳知
道镇子里只有一个连的匪军,这些人肯定就是红带客,所以也夹在里面跑,一直
出了镇,顺着大路向东而来。

  也不知跑出多远,文炳听到旁边人说的话有些不对劲,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心里「咯噔」一下子:「糟糕!怎么同这伙丘八跑了半宿?!」原来这群拿枪的
并不是红带客,而是追踪红带客的匪军,此时已经他们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刚才从镇子里冲过的红带客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文炳发现跟错了人,心中一阵阵的狂跳,眼见天就要亮了,太阳一出,自己
这副样子,匪军不生疑才怪!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忙向旁边一闪,装作系鞋
带,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一猫腰便躲进了路边的小树棵子里。

  一直等着军队过完了,文炳才出来,心里想:「玉华可别同自己犯一样的错
儿,希望她已经跟上了真正的红带客,以后再回来接自己。」

  可自己现在怎么办?路路通暂时是不能回去了,红带客又没有消息。站在原
地想了想,只有硬着头皮向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想办法先安顿下来,再等下
一个机会。

  想到此,文炳便在树林子里躺下,小睡了一觉,直到日头出来了,这才爬起
来,继续向前走。

  又走出十几里,还没看见村镇,已经遇上了卡子,卡子上有民团也有军人,
看来这里变得紧张起来。

  文炳觉得,敌人紧张是件好事,说明红带客十分有可能从这里过,所以,自
己最好选这里暂且落脚,再等机会。

  想到此,文炳硬着头皮向卡子走去。卡子上有个敌兵小排长带班,坐在一边
抽着纸烟,眼睛贼不溜秋地看着过卡子的每一个人。

  文炳来到卡子前,匪兵们把他盘问了一番,又在身上摸了个遍,没有发现什
么,嘴里骂骂咧咧地道:「臭叫化子,快滚!」

  文炳过了卡子,走不远便来到一个镇子前,砖砌的拱门上写着「东茅镇」。

  镇前又有一道卡子,文炳同样顺利地通过,开始在镇子里寻找落脚的地方。


               (二十八)

  离镇门不远处有一个破祠堂,从那摇摇欲坠的房子就知道,这个祠堂的主人
早已不知去了哪里。破祠堂里已经有不少叫化子住在那里,警惕而敌意地看着一
屁股坐在地上的文炳。

  「哎,你是干什么的?」一个乞丐问道,看上去他是这群叫化子的头儿。

  「咱们一样。」

  「一样?懂不懂规矩呀?」

  「什么规矩?」

  「这里是我们兄弟的地盘,不经我们同意,你不能在这里作生意,懂吗?」

  「生意?要饭也叫作生意?」文炳还是头一次听说:「我说,各位兄弟,咱
们都是叫化子,都是给人家有钱人欺负的,咱们不抱成团儿算计那帮老财,自己
还闹什么窝儿里斗?」

  「少废话,这里是丐帮分舵,不是一般的叫化子,你要是想入舵,可以,得
按规矩来,不然就给老子滚出去!」那个叫化头儿怒道。

  看着其他乞丐也是一样的愤目而视,文炳感到十分郁闷,没想到一群人连饭
都吃不上,却还在拉山头儿,真他妈的!

  文炳无奈,只得从里面退出来,又无处可去,正巧看见镇门里的屋檐下有个
小乞丐坐在地上捉虱子,便走过去:

  「哎,兄弟,你不是丐帮的吧?能不能借个地方坐坐?」

  「坐呗。」小叫化子看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说,然后向旁边闪了闪,继续
捉他的虱子。

  文炳坐了一会儿,肚子里饿了,便爬起来,在近处转了一圈儿,讨了多半个
窝窝头回来,依旧坐在原地,掰了一半给那小叫化子。

  「谢谢。」小叫化子接过来,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嘴里说了声谢,便把
窝头放在嘴里吃起来。

  吃完了,小叫化又继续捉虱子,嘴里却嘟囔了一句:「你这人还不错,以后
就在这儿吧,咱俩挤着,晚上还能暖和点儿。」

  「嗯,那就谢啦。」

  文炳再想说什么,小叫化子已经没了兴趣,往墙角一歪,睡起觉来。文炳落
了个没趣,只得独自坐在那里晒着太阳发呆。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华!」他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果然,
从镇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尖声的叫骂和男人们的喝斥声。

  文炳跑到镇门洞里,刚要喊,又把到嘴边的声音压了回去。

  只见早晨在卡子上的那个匪军排长领着两个匪兵押着玉华向镇门前走来,玉
华的上衣已经没有了,里面只剩下那条自己亲手给她缝制的红肚兜儿,她脚上的
鞋也不见了,两条胳膊用绳子捆在背后,在一左一右两个架着她胳膊的匪兵手里
挣扎着,怒骂着。

  「哟,黄排长,怎么抓了个女化子啊?」镇门前卡子上的匪兵班长问道。

  「女化子?」那匪排长答道:「女探子!这回该着我姓黄的升官发财!」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探子?怎么抓的?」

  「这都得说老子脑筋好使,要是你就把她给放过去了。刚才,这小女化子想
过卡子,就心里就总觉着她哪点儿不对,盘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后来我
看时间长了,觉得这小丫头的身段还不错,虽然瘦了点儿,可不像一般叫化子那
样骨瘦如柴,看上去让人心里有点儿痒巴巴的。老子就问:」早晨吃饭了吗?『
她说:「都两天没吃了。』我就拿出两个煮鸡蛋对她说:」想吃吗?『 她说:
』想吃。『我说:「那好,让老子睡一回,这两个鸡蛋都给你。』说完了,我就
去摸她的奶。你猜怎么着?」

  「能怎么着,她应了呗。」

  「我刚开始只不过是想拿她寻个开心,可这小丫头片子,一边向后躲,一边
尖声喊叫:滚开,别碰我。一看她吓成那样,我就乐了,还说呢:瞧你吓的那德
行,一个脏了巴唧的女叫化子,白给我也不要,滚吧。可是转念一想,要是真叫
化子,只要能换上半个窝窝头,让人肏上十次都行,哪有对自己的奶这么在意的
叫化子?」

  「对呀!」

  「所以,我就又把她叫回来,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终于给老子看出个大破绽
来。」

  「什么破绽?」

  「我一看她的脚,那双破鞋连裤脚都是精湿的,大概是在草地里走沾上的露
水,有那么好的大路,在荒草地里走什么,再一看,那脚腕子上露着肉的地方也
因为露水把泥给冲掉了,竟然露着那么白嫩的肉皮儿,你看看,叫化子能有这么
白嫩的腿吗?」

  「是啊!」

  「这么一看,我就明白了,叫手下把她的鞋给脱了,两个脚丫子要多嫩就多
嫩。然后我又把她的上身儿衣裳一下子给她扒开了,里面竟然穿着红肚兜儿!」

  「这也没什么呀?」

  「要不说你升不官呢!一脑袋浆子!你好好看看,这肚兜儿虽说脏得看不出
本色儿,可你看看是什么料子的?绸子的!叫化子能穿得上绸子衣裳吗?再看这
肩膀、这小光脊梁,这肉皮儿又白又细,别说是叫化子,就是咱乡下的财主小姐
肉皮儿也不一定有这么细,除了城里头的大小姐和女学生,还能是什么人?你说
一个城里的大小姐,扮成叫化子到这穷得裤子都穿不上的地方来干什么?一定是
红带匪的女探子!她一看被我识破了,从弟兄们手里挣出来就往路边石头上撞,
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死的十块,活的二十块,这笔财我可得算清楚喽。」

  「黄排长,我服了您了,要不怎么您能当排长,我只能当班长呢,脑袋就是
不一样。这回您是又升官儿又发财,可别一个人儿独闷儿。」

  「放心,领了赏银,我请大伙儿得月楼喝酒!」


               (二十九)

  看到玉华被架着一步一挣地走进镇来,文炳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
玉华救下来。看见站在镇门洞里的文炳,玉华也是一愣,眼睛里露出关切,同时
也是十分严肃地看着已经跃跃欲试的文炳。

  文炳被她那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以自己一人之力
是不可能把玉华救下来的,反而会搭上自己。文炳并不怕搭上自己的命,但玉华
的话他却牢牢记在心里,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想当红带客的人,为了世界上千千
万万受苦人的解放,个人的一切都已经不在话下。文炳于是退在路旁,让他们过
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远远跟着。

  玉华先被送到镇中一座酒楼前,楼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兵,进进出出的也都
是当兵的,文炳知道,这里大概就是当地驻军的指挥部门。那个什么黄排长自己
进了酒楼,过了一会儿兴高采烈地出来,手里掂着一摞银洋:

  「营长说了,这里地方小,他也没功夫,叫先把她送到王镇长家,请王镇长
把她关在地牢里,顺便也叫他帮着审。」

  文炳又远远跟着,看着玉华被押进了镇中心的一座深宅大院,大概就是什么
「王镇长」的家。一看王镇长家进出的人,文炳就知道,这位王镇长大概又是什
么民团的团总之类的角色。自从文炳与玉华进入起义区到现在,民团的团总已经
看见不只一个,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文炳为玉华深深地担起心来。

  玉华在里面怎么样了?那群坏蛋有没有打她,她一个年轻的女学生能受得了
那种非人的折磨吗?怎么才能救她出来呢?文炳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不行!得想办法先混进院子里去打听打听,看看玉华在里面到底怎么样?

  文炳绕着王镇长家的宅子转到后面,见这里有个小角门,一些下人打扮的人
在这里进进出出。

  文炳凑合过去,向里面探了探头,立刻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丁发现了。

  「干什么的?瞎看什么?」那家伙拎着一根木棍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没看什么。」文炳一边双手护着头,一边飞快地退到街上,嘴里念叨着:
「我真的没看什么,我饿了,想找点儿吃的。」

  「臭要饭的,找吃的,这里是你找吃的的地方吗?」那家伙从里面追出来,
一脚把文炳踢倒在地,抡着棍子作势欲打。

  「妈呀,别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文炳赶忙双手护住头,把身体蜷缩
成一团。

  那家伙在文炳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然后道:「知道这是谁的家吗?再敢乱
闯,打断你的狗腿!」

  家丁回去,旁边有个卖草鞋的老人过来把文炳拉起来:「年轻人,打坏了没
有?」

  「谢谢您大伯,我没事儿。狗日的,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收拾他们。」文炳先
谢过老人,然后眼睛看着那角门里,恨恨地说道。

  「唉,别说傻话啦。人家现在是有钱有势,杀个人像捻死个臭虫似的。年轻
人,该忍就忍了吧。」

  文炳好半天才一屁股坐在面对王宅的路边石台上,装得像个不甘心的受气包
儿一样。旁人看他不像会再惹事的样子,这才慢慢散去。

  文炳已经看好了,这是下人们走的门,如果自己想进宅,非这个门不可,于
是,他决定选择这里作自己乞讨的地盘儿,等觑准了机会再混进去。

  他在角门外连坐了几天,也没有机会,因为门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个狐假虎威
的家丁守着,晚上又在里面落锁,除非是翻墙越脊,否则别想溜进去。而玉华已
经被关进去这么久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这越发让文炳急得心里冒火。

  「哎,叫化子。」只到有人叫他,文炳抬头一看,见从宅子里出来个五十来
岁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因为好几天以来,总能看到这个人对王宅的下人们发号
施令,王府的下人们都叫他大管家。

  「您,您叫我?」文炳指着自己的鼻子。

  「废话,这儿有几个叫化子?过来!」

  文炳不知道怎么回事,充满警惕地走过去。大管家一伸手抓向他的肩膀,文
炳一惊,不自觉地向后一躲,那人的手抓了个空。

  「你躲什么,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大管家严厉地看着文炳,文炳只好让他
抓住自己。

  大管家用力捏了捏文炳的肩膀,又拉起他的手捏了捏胳膊:「嗯,还行,比
起别的叫化子来结实多了。你叫什么?」

  「我从小就不知道爹妈是谁,也没人给我起名字,人们都叫我狗子。」

  「多大啦?」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年轻轻的,不想办法干点儿正经事儿,好吃懒作的,天天在街上要饭,你
臊不臊哇?」

  「臊什么,我想作正事儿,可也得有事儿可作呀。」

  「我现在给你找个事儿干不干?」

  「干什么?」

  「我这院子里刚死了个喂牲口的长工,你想不想干?」


               (三十)

  「管饭么?」文炳心里头高兴,脸上并不露出来。

  「你个叫化子,除了吃饭不会点儿别的?不光管饭,还给零花钱,一个月给
五十文钱,你小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那好,我干。」

  「你干?你怎么干?会喂马么?」

  「不就是喂稻草吗?」

  「哪那么容易,那马娇贵得很,弄不好就喂死了,把你宰了下汤锅也卖不出
一匹马钱。」

  「那我可不敢去了。」文炳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你也不用怕,这府里有专门的马夫头儿,什么都会,就是只是年纪大了,
你去就是帮着打打下手儿,干点儿力气活儿,想在这儿干,就不能偷懒,得多卖
力气,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

  「那就跟我进来吧。」

  文炳跟着大管家进了院子,有大管家带着,家丁没有再难为文炳。

  角门里头是个很小的小院子,有一个小屋子是看门的家丁呆的地方,接着便
是又一道门,从这里进来才算正式进了王家。这是王家的后院,中间还有个后门
平时并不开,院子西墙和北墙边是一溜马棚,喂着二十几头大牲口,院子里停着
两挂大车,南边墙上挂着各种马具,一看就院子的主人不是普通的财主。东墙根
儿还有两间矮房,管家领着文炳过去,在中间一间的房门外站下。

  「冯老臭,死哪儿去了?」

  「谁这么没大没……」

  从屋里出来个同样五十来岁的矮个子男人,一见大管家,立刻把说了半截儿
的话给咽了回去:「哟,原来是大管家呀?有什么事儿吗?」

  「胡老七不是死了吗?又给你找了一个帮手,有什么力气活儿就让他干,你
看看人怎么样?」

  「他?」冯老臭指着文炳:「一个小叫化子,能干力气活?」

  「我看他不算太弱,让他试试就知道了。哎,狗子,你有多大力气?」

  「我力气大着呢!」文炳装得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仿佛要表现自己
似的,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见墙根儿下放着一对石锁,便跑过去拎起来,努了努
劲儿,装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才举起来。「我,我今天还没吃饭呢,吃饱了还能再
举两个。」

  「行了,放下吧,别努着了。」冯老臭道:「看他脏的,别回头传我一身虱
子。」

  「这不用你管,你让他先洗个澡,回头我叫人给他找两身破衣裳,再叫个剃
头匠给他把脑袋上的毛儿弄弄不就行了么?」

  「那成吧。」

  「狗子,告诉你,这就是马夫头,你管他叫师父,听见没有?」

  「哎,听见了。」

  「好好听师父的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惜力,听见没?」

  「听见了。」

  「那我走了,回头有人给你送衣裳来。」

  「管家慢走。」冯老臭道,然后回头冲着文炳:「去去去,赶紧去院子当间
儿,把这身破烂货脱了,扔在那破石头槽子里,回头点把火烧了,别把虱子带进
来。瓮里有水,就站在哪儿别动地方,把身上给我洗干净了,听见没有。」

  「是,师父。」

  文炳乖乖地去到院子中间的水瓮边,把一身破衣裳脱了,光着屁股从瓮里舀
水洗,洗了半天,才把一身泥洗去了九成。

  「冯大叔,这是管家叫送来的衣裳。」一个年轻的丫环捧着几件衣裳冒冒失
失地闯了进来,看见赤条条的文炳,吓得尖叫一声,扭过身去,文炳也吓得一下
子蹲到地上。

  「噢,是秀香啊,放我屋里去吧。」

  「您,您还是接一下儿吧。」那丫环道。

  「怕什么?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早晚还不是得嫁男人,早看两眼怕什么?」

  冯老臭故意犯坏。

  「求您了冯大叔,快接着。」冯老臭走过去,小丫环把东西往他手里一递,
扭头便跑出去。

  冯老臭得意地笑着,回屋去,拿了一堆皂角出来递给文炳,让他继续洗,一
直到再也搓不出泥来才罢。

  「给你,擦擦干。」冯老臭又扔过一块旧白布手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