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巧救苏循天
客厅里,苏循天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团团乱转,一见叶小天进来便抢上
两步,双膝一屈,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叶小天的大腿,悲呼道:「典史救我!
大人救我!」
叶小天刚刚被他打消了满腹欲念,心火正旺,没好气地道:「有话就说,有
屁就放!」
苏循天哭丧着脸道:「大人,卑职闹出人命了,您要是不管我,我就没了活
路啦!」
叶小天也顾不得让苏循天起来,沉声道:「你别急,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
诉我。」
原来,苏循天今晚又去他的地下赌场看场子,恰好遇到有人赖欠赌债。
苏循天带着一班泼皮打手迎上一看,居然认得,这人正是前些天因放高利贷
将若晓生家弄得倾家荡产的那个李言庭。这李言庭算是小康人家,兄弟七人,还
有两个姐姐,都是本地人氏,嫁娶联姻、繁衍生息下来,家族颇为兴旺。
苏循天对这种坐地户也不敢太过欺凌,本想和稀泥,减免些赌债算了。谁料
李言庭舍命不舍财,见苏循天态度软弱,竟变本加厉地叫嚣起来。苏循天恼了,
若是任由李言庭辱骂且赖帐不还,他这赌场还如何开下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平白
从风铃儿手中拿走一半赢利?
苏循天带着那几个泼皮恶狠狠冲了上去,将李言庭揪到赌场外的一条黑巷子
里一顿拳打脚踢。也不知是谁误中了李言庭的要害,等他们发现不妥,李言庭已
经奄奄一息了。
惹上人命官司,李家一旦闹起来,连他以县衙班头的身份开赌场的事都要张
扬开来,苏循天情知不妙,这才上门求救。
叶小天听明经过,沉声道:「此事怎么不找你姐夫?」
苏循天眼圈儿一红,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咬着牙道:「姐夫他……叫我扛下
来,他说……他会全力保我!」
叶小天冷哼一声:「怕只怕,事情一旦闹大了,他没那个本事保你。葫县民
风何等剽悍,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轻轻拍了拍苏循天的肩膀,缓步踱到廊下,
向山下望去,就见县城东南角一条火龙,一群人打着火把,蜿蜒曲折地向县衙方
向移动而来。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附耳过来!」
苏循天急忙踮起脚尖,凑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对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苏循天先是愕然,然后向叶小天跪倒,哽咽道:「大人的救命之恩,卑职没
齿不忘!」
苏循天说完,飞也似的向山下奔去,抢在那支火把长龙队伍的前面先赶到了
县衙,直接从后门儿进去,结果把他姐姐也惊动了。
苏循天见了花晴风马上道:「姐夫,快给我取三百两银子,我便能让此事风
波不起。」
花晴风哪里肯信,顿足道:「你想溜?糊涂啊!一旦溜了,此事便坐实成了
杀人重罪,到时候画影图形,通缉天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逃到哪儿
去?」
苏循天冷冷地道:「我刚刚得到叶典史指点,只需三百两银子就能摆平此事
。」
花晴风知道叶小天诡计多端,一听这话顿时双眼一亮,急忙道:「他有什么
好主意?」
苏循天压低声音,对花晴风急急叙述一番。花晴风半信半疑,却也只得照办。
恰在此时,被惊醒的苏雅从内室里面急急闪了出来。县尊夫人此刻的模样可
真是够瞧的,一袭纱罗睡衣,本是闺房之内只许丈夫才能见到的打扮,因为此前
已经睡下了,发饰除尽,一头如云的秀发就披散在肩头,平添几分妩媚。
尤其是她仓惶起床,连胸围子都没穿,那平素饱受裹束的饱满酥胸此刻尽得
释放,几乎裂衣欲出。乳沟深陷,勾勒出一痕惊心动魄的火辣曲线,露出来的乳
肉傲雪欺霜般妖媚雪白,疾步而行时,波涛汹涌。
花晴风此时无暇欣赏娘子的妖娆,赶紧摸出钥匙,叫她速去取三百两银子给
苏循天。
苏循天却是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春闺风情,眼睛都瞪圆了。苏雅带弟弟走向内
室,苏循天贴身尾随,直勾勾地盯着姐姐的身影,那颠颤的硕乳、款摆的柳腰、
扭动的香臀,莲步轻移如同行云流水、风摆杨柳,姿态曼妙至极。尤其是姐姐身
上的薄纱睡衣飘飘荡荡,一股股成熟女人身上的温热肉香阵阵袭来,撩拨得苏循
天绮念纷呈、淫心大炽。
苏雅按照丈夫所说,找到藏银两的木箱,取出三百两纹银交给弟弟。苏循天
生恐耽搁了时间,顾不得再欣赏姐姐的无限风情,匆匆忙忙地快步离开了。
*** *** *** ***
县衙后宅客厅里面,花晴风像头拉磨的驴,不停地原地打转转,焦灼地捻着
他的胡须。
这时,一个丫环衣衫不整地跑了进来,对花晴风施礼道:「大老爷,前衙有
人午夜击鼓鸣冤。差役来报,那些苦主群情汹汹,来者不善,有请大老爷赶紧去
前衙处置。」
花睛风强装镇定道:「叫他们候着,就说本县更衣之后便去!」
李家几十号人拎着擀面杖、竹矛、木棍气势汹汹堵住县衙,大声鼓噪道:
「官匪一窝,欺压良善,请大老爷主持公道啊!」
他们不敢闯进县衙,只敢在外边大呼小叫,周围许多百姓也掌着灯过来看热
闹。
李氏族人一见有百姓围观,胆气更壮了,高声叫骂、大声控诉。那些值宿的
差役提着水火棍,攥着腰刀,紧张地守在县衙门前,却也不敢喝止,免得更刺激
了他们。
双方正僵持间,花知县终于「打扮停当」,强作镇定地从后宅里走了出来。
花晴风在阶上站定,色厉内荏道:「尔等刁民!半夜三更,聚集衙前,意欲
何为?」
李氏族人的阵营里微微骚动了一阵,便有一人走到近处给花晴风跪下,高声
道:「草民李慕白,见过大老爷。草民的堂侄李言庭今日在『蟾宫苑』饮酒,忽
被县衙苏捕头带着一群泼皮给抓走了。那苏捕头既没有县尊大人您的拘人牌票,
带的又不是衙门里的公人,却滥用职权,捕我族人。我等今夜到县衙来,就是请
大老爷您为我们李家主持公道的。」
「哦?」花晴风睨了他一眼,见李氏一族尚知畏惧官威,原本忐忑的心情略
安,抚须道:「何人看见苏捕头抓走李言庭,当时情形如何?」
花晴风本想若那人不在场,便可派人去把他找来,这样也能拖延时间。却不
想那人本就是李氏族人,一听知县老爷询问,忙上前跪下,叩头道:「草民李言
矩,见过大老爷!」便把他所见经过从头到尾对花晴风说了一遍。
花晴风听得十分仔细,对一些细枝末节也不厌其烦地追问求证,如此一来可
苦了李慕白和李言矩,跪得腿都麻了。好不容易才问罢经过,花晴风却轻描淡写
地道:「这件事,本县是清楚的,与尔等所言,却是不尽相同。」
李慕白壮起胆子道:「如此还请大老爷示下,不知李言庭究竟犯了何罪。」
花晴风突然提高声音道:「驱散一干闲杂人等,李氏族人衙前相候,带他二
人衙内说话!」
花晴风说完转身就走。李慕白见多识广,胆量颇大,便拉起李言矩跟着花晴
风进了衙门。
花晴风未带他们上大堂,只在前衙随意找了一间签押房,入内之后往上首一
坐,沉声道:「此事本属机密,如今吩咐于你二人知道。你二人须守口如瓶,如
果泄露,必予严惩!」
李慕白和李言庭面面相觑,不免心中忐忑:「莫非李言庭真的犯了什么案子
?」
花晴风道:「前些时日,本县扫荡『一条龙』匪盗,得知我县有人私通盗匪,
暗中传递消息。『一条龙』的盗伙虽被剿灭,这个眼线却不曾落网,是以本县曾
密嘱苏捕头暗中查访。今日苏捕头向本县禀报,说他获得了新的线索,有个叫李
言庭的人有重大嫌疑……」
花晴风说到这里,李慕白和李言矩已然脸色大变,这可是通匪的罪名啊!对
李言庭来说,这是杀头的大罪,如果坐实了这个罪名,整个李氏家族都要受到牵
连。
李慕白做不到坦然自若了,惴惴不安地道:「大老爷,李言庭一向安份守…
…」
花晴风见李氏族人慌了,反而平静下来,沉声道:「本县还没说完!」
李慕白马上闭紧了嘴巴,花晴风道:「本县说过,那李言庭只是有嫌疑,并
未坐实他的罪名。他既有通匪的嫌疑,当然要查。可若公开抓捕,消息一旦泄露,
若通匪者另有其人,势必打草惊蛇。所以苏捕头才秘密行事,且为掩人耳目,带
了一些泼皮,而未动用公门中人。」
两个李氏族人摒着呼吸听花晴风说完,这才由李慕白小心翼翼地道:「大老
爷,李言庭家有余财,时常放贷牟些小利,难免遭人诽谤。所谓通匪,定是这些
人挟恨报复,诬陷于他,还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花晴风道:「是否有罪,还需查过才知道。如果李言庭确实冤枉,苏捕头自
会悄悄将他释放。你二人且安抚族人回去,不许无端生事,然后你们去一趟大牢,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苏捕头把他带去那里问话了。如果李言庭有罪,你二人要协
助官府劝他自首,早早说出实情,尚可减轻罪责。如果无罪,你二人也可将本县
的苦衷说与他听,然后带他离开。」
二人唯唯称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花晴风见他按照苏循天所说的办法一番
交待下来,李家果然有偃旗息鼓之势,不由暗喜:「这一番连哄带吓,果然唬住
了他们,那叶小天倒是有些歪才。」他这书呆子一派天真,却不知叶小天这手法
本就是捕快牢头们平素招摇撞骗、欺下瞒上的惯用伎俩。
*** *** *** ***
李慕白和李言矩从县衙里出来,劝退族人后,便有两个公人过来,领着他们
赶往大牢。
大牢建在西城墙边,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牢头验看了两个公人的腰牌后,便让他们进了大牢,派一个狱卒陪同。
五人前行不过,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叱喝叫骂和兵刃磕碰声。那两个公人吃了
一惊,急忙拔出腰刀,为他们带路的狱卒也拔出刀来,装模作样地惊叫道:「不
好,出事了!」
李慕白和李言矩有些紧张,有心退却又无人带路,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三个公
人向前跑。
前方一转,便是一条甬道,墙壁上刀光剑影,闪动不已,显见是有人正在甬
道里厮杀,被壁上灯火将身影映在了墙上。地上还躺着一具死尸,看衣袍却是寻
常百姓,旁边一个公人正和一个身着囚服的人扭打在一起。
陪同李慕白和李言矩赶来的三个公人立即举刀扑了上去,李慕白和李言矩吓
得战战兢兢地站住,进也不敢进,退也不敢退。
苏循天抱着一具死囚的尸体,做扭打厮杀状,忽然三个公人扑过来,挥刀在
尸体上一通乱剁。苏循天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把那死尸一甩,大喊道:「快!死
囚越狱,快去帮忙!」
……战斗结束了,死囚暴动被平息。葫县县令为葫县捕快、狱卒们向铜仁府、
贵阳府请功,并把李慕白和李言矩作为见义勇为的良善百姓一并呈报。花知县亲
赴李家探望、赐匾,并由葫县大善人洪员外慷慨捐资纹银一百两以示嘉勉。
李言庭作为通匪嫌疑人被苏循天苏捕头带往大牢秘密讯问,恰逢死囚越狱,
被一个死囚用木枷劈在脑袋上,当即脑浆迸裂,一命呜呼。李言庭的妻儿当然不
满,不过在官府保举李慕白入县学做了生员,族长把官府嘉奖的一百两纹银分给
他们母子五十两,花知县又暗示将向铜仁府请示,免去他们母子赋税钱粮之后,
他们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 *** *** ***
这天晚上,花知县在后宅设宴感谢叶小天。
花晴风、雅夫人、苏循天三人轮番向叶小天敬酒,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气氛非常融洽。
现在,老奸巨猾、实权在握的葫县三把手王主簿在田妙雯的授意下,和二把
手徐县丞成为一丘之貉。而这次晚宴却也促成了葫县的老大花晴风和四爷叶小天
结成了同盟。
有了叶小天这个强有力的臂助,花知县终于不再孤军奋战,雅夫人心花怒放。
她不停地布菜斟酒,穿花蝴蝶般在席间奔走,衣袂飘飘,香风阵阵,配上宜喜宜
嗔的娇颜、娇啼沥沥的清甜嗓音,让叶小天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熏熏然。
叶小天微醺地离开县衙,由若晓生提着灯笼引他上山。虽是夜深人静时刻,
山上有一处院落居然依旧灯光明亮,仔细一看正是哚妮的居所,叶小天不由得心
中一暖。他知道,这一定是哚妮在等他回家,并且正为他准备着夜宵:有家的感
觉,真好啊!
小厨房里,俏媚可爱的小厨娘哚妮双手插腰,嗅了嗅她已经炖好的香气四溢
的煲汤,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这道汤,是用子公鸡、海马、肉苁蓉、驴鞭、猪
腰子、淫羊藿等炖的,却一点腥味儿也没有,她煲汤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堪称大师。
哚妮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哼!我就不信了!这么个补法,除非
你有病,否则守着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没一点想法?」
可怜的叶小天根本不知道,他如今每天早上都因一柱擎天的胀痛而醒,前天
晚上甚至因一场春梦湿了被窝,都是因为这无穷无尽的进补。
……
大亨的那支商队已经赶到京城,进城时被税官搜检出一件绣有凤凰牡丹图案
的花缎裙,而这种图案花纹的裙子,根本不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家眷可以穿用的
衣服:这件衣服的主人——逾制了!
朱元璋称帝后,制订了一套严格的符合封建礼法的制度,包括礼节、称谓、
建筑、服饰等等,对不同等级、身份的人都有严格的规定。
徐伯夷为了完成田妙雯所交待的「要让他死,而且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地
死」的要求,不惜重金买通了一个伙计,往叶小天的礼物里面悄悄塞了几件违禁
品,并在他们进京城之前提前向守门的官兵和税官告密示警了,这税官自然一查
一个准。
叶小天在贵州当官,案发地却在京城,如何处治便有些为难。于是这微末小
吏的案子,便因为制度不完善,直接呈送到了当朝首辅张居正的案上。
张居正近来身体不大好,除了进宫觐见天子外,轻易不大出门。阁臣部堂、
各衙大臣们凡有要事,都是往张府拜谒、向他请示。
区区一个典史,在权倾朝野的张居正面前,太过微不足道了。
「荒唐!一个小小典史,居然僭越若斯,使用种种逾矩之物!」
张居正看到关于叶小天的那份公文,不禁勃然大怒,沉着脸提笔写下了批示
意见……
*** *** *** ***
京城,数十名孔武有力的大汉,护着一排车子,正向张首辅的府邸而来。那
些车子大都装的是各色礼物,只有一辆轻车帷幔低垂,里面坐的却是薛水舞。
戚帅要把她送给首辅大人,她答应了。她这样纤弱的女子,就像一株柔弱的
菟丝花,总要依附着大树才能生存。从今后,她只是藏在深闺,只供首辅一人赏
玩的一株小花。
张居正坐在书房里,臀下垫了厚厚的鹅绒软垫,他患了严重的痔疮,行走不
便,久坐也痛苦万分。老管家悄悄走进来,对他低语几句,双手奉上一份礼单。
张居正摇头失笑,唤着戚继光的表字道:「这个元敬,却不知又搜罗了些什
么东西给我。」展开礼单,对那些奇珍异宝、绫罗锦绣之物一眼扫过,并不在意,
待看到「腽肭脐」三字时,双眼却是一亮。
常言道,食色性也。张居正的胃口不太好,一餐百菜,犹觉难以下箸。但有
一桩爱好却是愈老弥坚,那便是美色,首辅大人唯独乐此不疲。
数年来,各地敬献的美姬充斥于后宅,已不下数百人,首辅犹不嫌其多。只
是毕竟年迈,兼之体弱多病,安抚后宅时常常「力不从心」,因此对各种助性药
物便情有独钟了。
戚帅上次送过他一味「腽肭脐」,用后效果甚好,他只随口提了一句,不想
戚帅便记在心里,这次又给他送来一坛。张首辅捻须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再往
下一扫,顿时又是一喜。
下边写到赠送美姬一名,又特意提到这名美姬并非银钱买来,实因家遭变故,
走投无路,闻听是服侍当世名相,欣然应允。此女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希望有
她侍奉枕席、照顾起居,首辅大人可以安心国事,多多造福黎民百姓。
张居正摇头笑道:「这个元敬啊……带那女子来,老夫见见!」
*** *** *** ***
一只椭圆形的棕红色浴桶,水气氤氲,水面上还洒着许多花瓣。鲜红的花瓣
随着水面的起伏荡漾聚散着,水下那具曼妙动人的胴体便若隐若现起来。
水舞撩着水,轻轻擦拭自己的娇躯。那位当朝首辅她已经见过了,貌相庄严、
气质沉稳,虽然难掩老态病容,但他位极人臣的雍容与威仪,却是令人见而心折。
其实,这位当朝首辅的威名,她早就如雷贯耳。张居正的老家在江陵,有一
次回乡省亲,三十二抬的大轿,轿上有客厅、有卧室,有厨房,有金童玉女伺候,
俨然一座移动的豪宅。一路下去,道路不够宽就拆墙,桥不够宽便搭桥。沿途大
小官员、各路封疆大吏纷纷远迎至百里之外,其威风不可一世。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能有幸成为这位凌驾皇帝之上的张
相爷的女人。
现如今,她居然阴差阳错地回了京城,成了张相府的人。她看得出来,张首
辅看到她时眼中露出的欢喜,他会疼她的。可是……水舞闭上眼睛,心中黯然一
叹:「半生凄苦,一朝尽去,我本该欢喜不禁,能侍奉张相爷这样的当世名臣,
更是侥天之幸。为什么……我心中却没有半点欢喜呢?」
首辅大人由两个丫环搀扶着从浴桶里出来,换上了轻便的软袍,趿着蒲草的
软鞋步入房中,见桌上红漆托盘中盛着一碗药汤,那就是戚帅呈送的「腽肭脐」。
张居正把那一碗壮阳大补之物一口饮尽,回到榻上躺下。很快,薛水舞被丫
环送进房间,张居正见到面前的美人如出水芙蓉般动人,颇为满意,招手将她叫
到榻前。
薛水舞轻盈飘来,蹲在他的胯间,一脸乖巧的讨好媚笑,将老人家的阳物从
裤中轻轻掏出来,伸出丁香小舌,温柔舔舐一番后,含入口中吞吐起来。
张居正的阴茎很快勃起,他懒懒地往床上一躺,示意薛水舞上来。
薛水舞脱衣上床,抬腿跨在老人家的腰间,伸手扶住烫手的阴茎,在干卜卜
的阴道口撩擦磨蹭一番,待淫水渗出,对准了屄眼儿,屁股缓缓下压,将它一点
点吞了进去。
薛水舞自顾自地尽心尽力服侍张居正,体贴地没让老人家出一点点力气。看
得出,老人对她很满意,眯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脸上笑意盈然。
薛水舞更加卖力,屁股抛动得越来越快,阴道的肌肉紧裹着越来越烫的阳物,
强忍灼痛,圆滚滚的嫩白美臀前后晃动,左右旋磨……
张居正只觉头昏沉沉的,下身传来的快感越来越猛烈,他忽然身子痉挛抽搐
起来,阳精不受控制地狂泄不止……
薛水舞吓了一跳,赶紧停止不动。阳精源源不绝,灌满了阴道后又从缝隙处
挤压了出来,弄得两人胯间一片狼藉。张居正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却越来越无神,身体像打摆子似的抖颤。
薛水舞心惊胆战,终于,身下的老人一动不动了,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
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了薛水舞的全身,她伸出手指到张居正的鼻孔,忽然如
同见了鬼,惊叫一声从老人身上跳了起来。
屋外的下人听见惊叫声仓皇闯进来,见此情景,一个丫环赶紧跑到后宅去请
夫人。
等张居正的夫人疾步赶来,薛水舞缩在榻下已经抖成了一团。
夫人吩咐把薛水舞带下去,给老爷盖好被子,命人速请太医。
等宫里的太医急匆匆乘车赶来,张居正的尸首已经发硬变凉。
老太医仔细察看一番,冲着夫人摇了摇头。
夫人心里一凉,吩咐丫环给老人换上寿衣,送走太医后将管家叫过来耳语几
句。
一间小屋内,薛水舞坐在椅上发呆。从小到大,她一直就是寄人篱下、逆来
顺受的一个小丫环。戚帅把她送到张府,她沐浴后换上鲜丽的衣裳,仿佛一朵柔
弱的小花,供一个强者撷取。她使出浑身解数伺候新主人,可首辅大人怎么就突
然死了?尽管她很委屈,这不是她一个柔弱无辜的小女子所为,可所有人都把她
当成瘟疫一般。
「也许,我真的是扫把星吧。」水舞自嘲地想:「我做丫环,老爷被罢官;
随小姐嫁人,姑爷被抓;被送到戚帅那里,却又受到戚夫人的冷遇和防范。到了
京城,本以为可以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让我歇歇疲惫不堪的身心,可那大山也轰
隆一声崩塌了。」
不知枯坐了多久,一个老管家端来一壶茶和一盘点心,放下后偷偷瞥了水舞
一眼,就悄悄退下了。过了一炷香时间,老管家再次进来,薛水舞已经七窍流血,
死在了椅子上。
为了张首辅的清誉,薛水舞这样无足轻重的人自然要在人间消失。
作为叶小天的初恋情人,薛水舞一心追求富贵平安,却死得无声无息,让人
惋惜又无奈。而远在葫县的叶小天,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 *** *** ***
老天爷打个喷嚏,人间就是一场倾盆大雨。比皇帝更像皇帝的张居正下一道
亲笔批示,地方大员们该是如何反应?
一骑快马,飞也似地驰进葫县驿站。
葫县县衙,花晴风急急接过信筒,从里边取出一份公函,才晓得竟是叶小天
犯了案子。
动用八百里军驿快传,未免太也小题大做了,花晴风颇有些不以为然。可接
下来再看,居然是当朝首辅张居正亲笔做出的严惩批示,顿时心惊肉跳。
能够惊动当朝首辅,在他们看来,要么是此人罪大恶极,直达天听;要么是
冒犯了首辅大人的什么亲眷朋友,这才惹得首辅大怒,那么……这个倒霉虫是必
死无疑的了。
地方官吏先行揣摩上意,雷厉风行地处置起来了。南京刑部的指示是:立即
把叶小天投入大牢,严密看管,如有逃逸,葫县上下一体拿问。
徐伯夷带着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典史签押房,向叶小天冷笑一声道:「不好
意思,奉南京刑部之命,立即拘押叶小天。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徐伯夷带来的几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差役,当即冲上前来,举起一副大枷就要
往叶小天颈上套。叶小天退后一步,变色怒道:「徐伯夷,你想干什么?」
徐伯夷按刀喝道:「你想拒捕不成?」
叶小天瞥见徐伯夷眸中一闪即逝的杀气,心头突然一凛。他毫不怀疑,只要
他敢说一个不字,这徐伯夷就敢真的动手,当即把他格杀于刀下。
叶小天心想:「究竟什么事发了?看他模样竟是真的动了杀机!他敢当场格
杀一个朝廷命官,到底有何倚仗?」
叶小天站着不动,任由那两个衙役给他上了枷。徐伯夷一见叶小天束手就擒,
心中遗憾:「这厮倒也机警,却是不便下手了。」
不过徐伯夷转念一想,叶小天的劣迹恶行已被当朝首辅听闻,「僭越违禁」
这种事儿的罪名向来是可大可小,若要严办便是死罪一条,若不想办,不过是一
纸训斥。
如今首辅显然是要严办叶小天了,叶小天终究难免一死,先让他做一个自己
的阶下囚,那才扬眉吐气,正好挽回以前丢掉的面子,便也消了杀气,沉声喝道:
「把他带走!」
*** *** *** ***
叶小天被抓的消息传到叶府,山庄里顿时乱作一团。
若晓生在门房里垂泪叹息,不知他们一家今后又该依傍于谁才能遮风避雨。
冬天抱起练好的一罐蛊虫就要去大牢救尊者。
哚妮天天费尽心思给叶小天进补,眼看小天哥瞅她的眼神越来越火辣,看得
她脸红心跳、暗生窃喜。好嘛,眼看小天哥就要跳到她「碗里」来了,她都系好
餐巾,举起刀叉,准备大快朵颐了,这即将到口的小鲜肉却被徐伯夷塞进大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见冬长老行动,哚妮立即拔出苗刀,干脆利落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都站住!」华云飞一声厉喝,喊住了冬长老和哚妮。
华云飞道:「劫狱是下策,当务之急应该先弄清楚大哥究竟犯了什么事,才
好决定如何行动。就算是平头百姓死罪,也是秋后问斩,何况我大哥是朝廷命官。
你们不要着急,先去探探消息,如果要劫狱,咱们也有大把时间准备。」
众人点头称是,立即分头打探消息去了。
*** *** *** ***
葫县大牢外,自告奋勇陪着哚妮来探监的罗捕快脸色难看地道:「高小六儿,
以咱们兄弟俩的交情,这点面子你都不给?」
那狱卒抱歉地道:「罗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了,这是县丞大人亲口吩咐,叶
大人他犯的是通天的案子,任何人都不允许会见。我也只是听差办事,县丞大人
的吩咐可不敢不从。」
罗捕快不悦地道:「得了吧,这话跟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对我也这么说?在
大牢里面,你们一手遮天,只要想做,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你就悄悄引我们进去
一趟,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徐县丞又怎么会知道?」
高小六连连摇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弟还要靠这口饭养活
一家老小呢。徐县丞说过了,谁敢私纵他人与叶典史会面,以同案犯论处……真
是对不住了。」
哚妮时常去县衙给叶小天送汤,县衙里不知多少衙差捕快暗恋这位秀色可餐
的苗家小姑娘,这罗捕快就是其中之一。因此今儿特意陪她来大牢,本以为凭自
己的面子可以让她进去见见叶小天,谁想却被拒之门外,当下脸都黑了。
罗捕快对哚妮羞愧地道:「罗某无能,对不住你了哚妮,咱们走吧。」
哚妮记着华云飞的吩咐,不能硬闯,正想跟着罗捕快离开,那高小六忽然说
道:「且慢!哚妮,叶典史这遭只怕在劫难逃了。听徐县丞那口气,来日丧命抄
家在所难免。你如此年轻貌美,何必与叶家共存亡呢。我还没娶媳妇呢,不管你
以前在叶家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我就娶你过门儿,也好让
你逃过一劫,终身有靠!」
罗捕快一听勃然大怒,他虽然也喜欢哚妮,可也只是暗生倾慕,哪敢把自己
的情意透露半分?现如今叶典史才刚刚入狱,什么罪名还不清楚,这就有人惦记
上他的女人了?
哚妮睇着高小六,似笑非笑地道:「多谢小六哥提醒,如果叶家真的大难临
头,人家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她从腰里摸出一只绣花荷包,递给高小六道:「小六哥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
诉人家,人家也没什么好谢的。这儿有只荷包,是人家自己绣的,送给小六哥算
是一份心意吧。」
女儿家把自己的荷包送给一个男人,那意味着什么?高小六欢喜之下,身子
都轻了几分,接过荷包,嗅到荷包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如果不是旁边还有罗捕头
站着,早就一头扑上去,抱住哚妮又亲又啃了……
*** *** *** ***
毛问智和哚妮打探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听起来都很玄乎,似乎叶小天马上就
要一命归西,可要仔细问起来,连他犯了什么罪都不清楚。
毛问智嘟嘟囔囔地道:「大哥还没娶妻生子留个后呢,这要是死了,可就彻
底断了香火。」
华云飞随口道:「你要是担心这个倒好办,『听妻入狱』听说过吗,想留后
有什么难的?」
哚妮好奇地道:「什么是听妻入狱?」
华云飞道:「听妻入狱,是说死囚若是无子,允许其妻入狱与其圆房,待妻
子怀孕后才对囚犯行刑。说是这么说,实则也只准死囚与妻合衾三次,能否有孕,
听天由命,算是尽了朝廷宽仁之道罢了。」
哚妮惊叹道:「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云飞你真是见多识广。」
华云飞摇头苦笑道:「这却不是我见多识广,我爹……就是这么来的。」
华云飞又道:「我不让你们轻举妄动,是怕大哥并无重罪,而徐伯夷故做声
势,就是要引咱们去劫狱,从而坐实大哥的死罪。就算杀人,也要谋而后动,何
况救人?咱们要沉住气!」
哚妮微微扬着头,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华云飞的安排却是毫无
异议。
当下冬长老马上启程回去搬救兵,华云飞简易地化了个妆,便下山打探消息
去了。
他们走后,哚妮便犯起了核计。她坐在自己院落的门槛上,双手托腮,反复
思量,想得心花怒放。
「我要听妻入狱!」哚妮握紧粉拳,红着脸蛋儿对自己说。
她跳起来,举步就向院外走,刚刚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回头吩
咐两个正在树下忧心忡忡地讨论未来生计的两个小丫环:「快去烧水,我要沐浴
!」
*** *** *** ***
葫县大牢,最西边近城墙处,有一条狭窄的只容一辆小车通过的道路。此时,
高小六正站在那角门儿外,眼巴巴地等候哚妮。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攥着荷包
儿,满脸哭相。
高小六自从得了哚妮送他的那只荷包儿,就发觉身体有了些异样,他一天下
来要跑八九趟茅厕,泻得脚软,可是肚子却迅速地鼓胀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高小六终于明白了必是那俏美可爱的小苗女下蛊,连忙告了假,赶到叶典史
府上求饶。哚妮一口承认,就是她下了蛊,但是想让她轻易解了蛊毒却是万万不
能。
哚妮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小命悬于人手的高小六无可奈何,只是乖乖答应
下来。
叶小天盘膝坐在牢房里,反复思量,始终想不通他能犯下什么通天的大案叫
人拿住把柄。正因事出蹊跷,所以他心中坦然,决定暂且静观其变,这应该只是
一个误会。
高小六走进牢房,身后跟着一个长袍逶地的黑袍人。
高小六咳嗽一声道:「叶典史,你家娘子来看你了。」
叶小天一呆,惊讶地道:「我娘子?我哪……」
刚说到这儿,叶小天赶紧闭上了嘴巴。他忽然意识到,既然有人要见他,又
对狱卒这么说,很可能是为了方便有个合适的身份进来,这时怎能戳穿?他也正
想知道外界的情形呢。
高小六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以我朝悯囚之制规定,典史大人您尚无子
嗣,所以特允你娘子入狱,夫妇好合。若能留下一子半女,也是你的福气。咳!
叶典史,你好自为之吧。」
黑袍人便姗姗地走过来,弯腰迈步进了牢房。高小六压低声音道:「只有一
个时辰,否则夜间巡弋的人来了,我也不好交待,你们抓紧时间。」说完,高小
六转身走开了。
「听妻入狱?那我已被判了死刑?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尚未审问
便判了刑?还有,我这娘子是谁,我那府里……难道是哚妮?」
哚妮走进牢房,一见叶小天披头散发,一身囚服的样子,眼圈儿便是一红,
泣声道:「小天哥……」
(第四十三章完,请期待第四十四章《金陵叶神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