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快刀斩乱麻
县衙终于对路难事故的死伤者进行了妥善处置,被户科错点役夫的人家给予
双倍赔偿。县衙门前,知县大人亲手把抚恤金发放到死难者家属手中,嘘寒问暖
一番。家中因此失去了壮劳力的,花知县还当场免去了这户人家未来一年的赋税
和徭役。
那些借路难生事的泼皮无赖还在大牢里关着呢,徐伯夷也就不好再派其他人
闹事。
花晴风打算让今日的抚民之举划上圆满的句号,但他说得很含糊:「至于因
为簿册混乱、错点役夫的事情,本县会着人严查,对相关人员一查到底,无论触
及到谁,都会严惩不贷!」
叶小天忍不住跳了出来:「各位乡亲,县尊大人这番话可是情真意切!户科
司吏李云聪,已被县尊大人贬为一般胥吏。而户科全体胥吏,皆罚俸半年!」
花晴风脸色大变,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可能冲上去捂住叶小天的大嘴
巴。
叶小天提着一口丹田气,继续道:「本县主簿王宁主管户科,簿册混乱,王
宁难辞其咎。县丞徐伯夷,对错点役夫一事没有及时调整、纠正错误,同样要负
责任。所以,县太爷已经上书弹劾他们啦!县尊大人还为此上书自劾,主动承担
责任!」
花晴风听得眼前一黑,无声地张了张嘴,身子一歪,一头倒进了他小舅子苏
循天的怀抱。
叶小天马上接口道:「为了确保驿路运输,县尊大人这些天劳累过度,以致
晕倒,只要休息一下就好……苏班头,还不快抬县尊大人回去休息。」
百姓们乱哄哄地赞美着:「真是清官呐!爱民如子的好官呐!」……
花晴风还没到县衙就气醒了,轿子直接抬进三堂,花晴风唬着一张脸从轿子
里走出来,气势汹汹地进了客厅。
叶小天无所谓地弹了弹官帽,施施然地跟了进去。苏循天不放心,忙也快步
跟了进去。
花知县铁青着脸色,怒气冲冲地对叶小天道:「叶小天,你这是挟持民意,
强迫本县!」
叶小天惊讶地道:「不会吧?大人您的弹劾奏章,已经通过军驿快马呈送京
城了,同时还抄报了铜仁府和贵阳府。大人若说是下官自作主张,只怕徐县丞和
王主簿也不会相信吧?」
花晴风从叶小天手中一把夺过驿站的回执,定睛一看,见上边记载的是两份
奏章,一份是《劾葫县县丞徐伯夷暨主簿王宁疏》,一份是《葫县县令花晴风自
劾疏》。
「怎么可能?」花晴风吃惊地看了看苏循天,又看了看叶小天,突地恍然大
悟,大怒道:「苏雅!是她,一定是她!」花晴风把袖子一甩,拔足就向后宅赶
去,一副气冲斗牛的模样。
叶小天看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不禁有些担心地对苏循天道:「县尊大人
勃然大怒,令姊不会有事吧?」
苏循天懒洋洋地答道:「嘁!我姐夫?那就是一根银样蜡枪头,到了我姐姐
面前,根本耍不出威风的。」
苏雅的卧房内用屏风单独隔出了一间静室,充作她的书房。此时,书案对面
的墙上,就挂着叶小天所赠的那幅《高山流水图》,苏雅正在临摩王希孟的绘画
笔法。
门「咣」地一声被推开了,花晴风怒气冲冲地出现在苏雅面前。正在研墨的
小丫环翠儿一见老爷大发脾气的模样,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苏雅只是淡淡地瞟了花晴风一眼,向翠儿轻轻一摆手。翠儿如释重负地放下
墨,垂着头,缩着身子,从花晴风身边小心而飞快地溜了过去。
苏雅的无视把本就气炸了肺的花晴风更是气得面皮发紫:「夫……夫人,你
也太大胆了!」
苏雅把笔往笔架上轻轻一搁,缓缓转过身,淡淡地道:「相公的胆子太小,
妾身的胆子再不够大的话,咱们花家在葫县还能有立足之地么?」
花晴风沉默半晌,才叹息道:「为夫在葫县隐忍了五年有余,眼看再有一年
半载,就可逃出生天了,你偏要在此时生事!这两封奏疏一上,本官与徐县丞、
王主簿便彻底撕破面皮,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苏雅眉头一挑:「那又怎样?他们不怕你这个上官,难道你这个上官反倒怕
了这些下属?哼!再有一年半载就逃出生天,逃去哪里?你在葫县一事无成、毫
无建树,难道还指望吏部再给你一个好差使?与其如此,何妨放手一搏!」
花晴风盛怒而来,心底对苏雅却有些畏怯。他在外面太软弱,现在甚至要靠
夫人的嫁妆来维护他作为县令的尊严,他哪还有底气在苏雅面前耍威风?
而苏雅原也不是对丈夫如此强势的女人,但再精明再能干的女人,都希望丈
夫比她更有本事。从本性上,她们享受的就是那种被强者征服、庇护和占有的感
觉……可花晴风却如此软弱,自然而然也就显得她更强势了。
花知县上书朝廷,弹劾徐县丞和王主簿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正在家「养病」的
王主簿耳中。
王主簿一听,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原本坐在他膝上的最受宠爱的那个小妾
站立不稳,「哎哟」一声跌到了软绵绵的地毯上。
「身染重疴、卧床不起。」的王主簿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劲
儿了,飞快地乘车出门,直奔驿站而去。
在叶小天返回葫县前,徐伯夷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度见到叶小天时的场面。
在幻想中,他每一次都是扬眉吐气,而叶小天则彻底拜倒在他的脚下,苦苦央求
他高抬贵手。
可是真的见到叶小天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幻想就是幻想,他还是从心底里
害怕叶小天。于是,徐伯夷采取了另外一种策略:「你要闹,随你!我只要巩固
现有的势力,大权在握,你们就无力与我抗衡。」
可谁知他不想去招惹叶小天,叶小天却迫不及待地跑来招惹他了。
徐伯夷刚去驿路上巡视了一圈,回转他临时设在驿站的签押房,王主簿就风
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进签押房,便把所有人赶了出去。
王主簿把他听来的消息一说,徐伯夷哂然一笑:「嘿嘿!花晴风真以为叶小
天回来了就有了转机?这件事就算上报朝廷也不甚严重,何况还有为了保障军资
为借口。」
王主簿冷笑道:「如果只是被花晴风上书弹劾,你当我就会慌了?老夫担心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叶小天必然还有动作。」
徐伯夷笑不出来了,他可以无视花晴风,却不能忽视叶小天。
驿路上出现了一顶绿昵小轿,前有「回避」、「肃静」的官衔牌,后有衙役
们手持铁链与水火大棍随行。正在驿路上劳作的役夫们都停了手,他们还是头一
遭看见这么大的排场。
仪仗在驿路上停下了,轿帘儿一打,花晴风面沉似水地从轿里走了出来。
叶小天笑吟吟地走上前,向花晴风拱了拱手,高声道:「县尊大人,咱们到
了!」
花晴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走向前去。那两封奏疏一递出去,他和王
宁、徐伯夷就连面子上的和气都不复存在了,他已再无退路。
花晴风向叶小天望了一眼,看到叶小天鼓励的目光和轻松自然的神态,紧张
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他清咳一声,向好奇地围拢过来的役夫们沉声宣布:「本
县晓谕尔等,鉴于驿路维缮过程中徐县丞犯下的过错,鉴于驿路于我朝廷军资运
输的重要,自即日起,驿路上一应大小事务,概由本县全权负责!」
叶典史笑眯眯的,跟笑面虎似的,笑得实在有点儿不怀好意,那双眼睛贼溜
溜的,好象巴不得有人跳出来。可惜,叶小天失望了,没有人敢站出来,当叶小
天的目光逡巡过去时,刚才瞅他的人还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叶小天很满意,摆摆手道:「周班头!从现在起,由你的人全面接手驿路管
理!」
叶小天又向那些胥吏衙役们道:「原本坚守在驿路上的各位弟兄,现在你们
可以回去了。大老爷慈悲,许你们三天假期,休息一下,沐浴一番,三日之后再
回衙门,另有听用!」
徐伯夷不在此处,那些人哪敢跟这位有名的驴典史叫号,万一他又耍起驴来
可怎么办?原本守在驿路上的胥吏、衙役们乖乖地交卸了职权。驿卒们一见这架
势,就知道是县太爷来夺权了,此事与他们驿站不大相干,他们只是笑嘻嘻地看
热闹。
花晴风一直悬着一颗心,一见如此顺利,兵不血刃便夺取了对方的堡垒,提
着的一颗心才悄悄放下。可惜,叶小天实在是不让他省心,他刚把心放下,叶小
天又开口了。
叶小天笑吟吟道:「大人,驿路上已经交接了,这里交给周班头就好。咱们
那位徐县丞对此还不知情呢,咱们得去驿站上知会他一声。」
花晴风一听要跟徐伯夷正面冲突,又开始胆怯起来:「叶典史,这……这个
就不必了吧?不如遣个人去驿站跟他说一声,咱们还是先回衙门吧。」
叶小天压低了声音:「回衙门?那怎么成!县太爷,从现在起,您得一直守
在驿路上,直到云南战事结束!否则这份功劳依旧是徐县丞的,您的权力也休想
夺得回来!」
知县大老爷没奈何,只得憋着一口气钻进轿子,被人强行抬往驿站,就像一
尊泥菩萨。
王宁还在徐伯夷设在驿站的临时签押房里,两个人琢磨着叶小天可能使用的
策略。
李云聪像被狗撵的兔子似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大人,
大事不好!知县大老爷和……和叶典史,快到驿站门口了。」
王宁矍然惊醒,马上道:「老夫还抱恙在家呢,不能叫他看见。老夫从后门
走,徐县丞,不管他有什么手段,你一定要沉住气,使一个拖字诀先拖着他们,
咱们今晚再详细计议。」
「好!」徐伯夷站起,冷笑道:「老李,咱们去迎一迎县太爷,瞧瞧他究竟
想玩什么花样!」
徐伯夷带着李云聪匆匆出了签押房,走不多远,就见赵文远急急赶来。徐伯
夷停住脚步,面色不善地道:「赵驿丞,听说今晨知县大人有两份奏章送往京师
?」
赵文远笑吟吟地道:「徐县丞的耳目好灵通,不错!因为知县大人要借用军
驿,这两份奏疏还是本驿丞亲自签押办理的,怎么?」
徐伯夷冷哼一声,拂袖前行。赵文远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站在他的立场上,绝不希望徐伯夷和王宁称霸葫县,但是他更不希望朝廷背景的
花晴风占上风。最好的局面,就是这两边势均力敌地斗下去,他才能游戏其间,
渔翁得利。
徐伯夷和赵文远来到驿站门口,待花晴风的轿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停下,两
人便上前向绿昵大轿长揖恭迎。叶小天走到轿前,替了轿夫的差使,伸手一撩轿
帘儿,花晴风这才略显迟缓地从轿子里出来。
叶小天向花晴天虚扶了一把,在花晴风正官帽的时候,轻飘飘地在他耳边摞
下了一句话:「县尊大人,不可再有丝毫犹豫。此时进,则有一线生机!退,则
会一败涂地!」
这句话重重敲在了花晴风的心头,花晴风矍然一惊,闪目看向徐伯夷时,神
情便沉稳了下来。花晴风举步向前走,徐伯夷与赵文远左右一分,头前引路,四
人便进了驿站的大厅。
花晴风在上首坐下了,平静了一下心情,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
坚定有力:「云南战局一开,本县最重要也是唯一重要的事,就是保障驿路通畅,
本县岂能不慎而重之!」
他端起茶来,轻轻呷了一口,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从即日起,本县将坐镇
于此,亲自主持驿路的管理与修缮。至于徐县丞,呵呵,你操劳多日,也辛苦了,
就先回县衙去吧。」
徐伯夷摇了摇头道:「大人,下官觉得此事不妥!下官在这里已经守了两个
多月,熟知各种事项。大人此时接手又要从头熟悉,一旦出现纰漏,岂不有违大
人本意?」
花晴风用强硬的口吻道:「本县心意已决,徐县丞勿需多言!」
叶小天暗暗舒了口气:「还成,事情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要是还拿不出
一点魄力,这个官儿真是彻底白做了!」
谁料叶小天刚在心里夸完,花晴风又来了一句:「朝廷要求确保驿路通畅的
公函是下发给本县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本县难辞其咎。加上此前路难事故中
查出的乱征徭役事件,就差点儿酿成动乱,本县安能不慎?」
赵文远听到这里,不觉有些好笑:你是一县正印、百里至尊,你既然决定了,
叫人服从就好了呀,何必再解释那么多?
徐伯夷微微眯起眼睛,缓缓地道:「大人既然已经有所决定,下官自然只能
服从。只是,下官反对的缘由已经禀与大人,大人若一意孤行,如果驿路上一旦
出了什么差错……」
这分明就是威胁了,即便驿路上不出差错,难道他就不能搞出点纰漏来?
花晴风略一犹豫,下意识地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正在喝茶,他「呸」地一声,将一片茶叶吐在地上,又把茶杯往案上
重重地一撴。
花晴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既然是本县的决定,自然由本县一力承担
!」
「好!」徐伯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花晴风拱了拱手:「既然如此,下官
告退!」
花晴风见徐伯夷「败退」,心中甚是喜悦,可他忽然想及徐伯夷还没对他做
任何交待,许多事情现在是谁在办、办到了什么程度,他都一无所知,急忙又想
唤住徐伯夷。
「哎!徐县丞,你还没有交接……」
徐伯夷已经走到大厅门口,佯装没有听见,只管昂然走出去。
叶小天淡淡一笑,道:「县尊大人,驿路的人手都换了,徐县丞原本所知的
事情,怕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有赵驿丞在,又有接管驿路的周班头等人呈报消息,
也没什么需要顾虑的。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一条:确保驿路畅通么。大人只要
抓住这一点,就不会错!」
驿站后山上一处凉亭里,潜清清一身雪白色的劲装,衬得她腰细、臀圆、胸
挺、背直、腿长,挺拔高挑。从胸背到腰臀,再到笔直修长的大腿,曲线滑润,
有种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呵呵,这叶小天果然是个怪物,他一来,就把徐伯夷顶走了。徐伯夷如果
是他的下属倒也不稀奇,偏偏却是他的上司。这份本事,换个人来只怕做不到,
难怪主人如此赏识他!况且,他官儿虽不大,勾搭女人的本事却不小,夏莹莹和
展凝儿的家族势力都不容小觑,我赶紧把此事禀报主人,早做定夺……」
徐伯夷潇潇洒洒地离开驿站,云淡风轻的模样立即不见了,脸色一片铁青。
虽然他自觉仍有许多办法摆布花晴风,直到花晴风再度示弱,把他请回驿站
收拾乱局。但是被人这么轰走,依旧觉得颜面无光、满心不快。
徐伯夷刚来葫县之时住在县衙安排的公舍,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处
府邸。徐府不算奢华,却也有三进院落,和齐木的宅邸仅隔一道院墙,两家的后
宅有一道角门儿相通。市井传言徐县丞和齐木的夫人私通款曲,乃至全盘接收了
齐木几个小妾的事,并非空穴来风。
徐伯夷让李云聪把车马行里投靠他的谢传风叫到府上,他回府不久,人就到
了。
正厅里,徐伯夷已然换了一身燕居轻袍。谢传风趋身下拜道:「草民见过县
丞大人。」
徐伯夷轻轻颔首,道:「你坐吧!」
谢传风谢了座,李云聪也在一旁坐下来。徐伯夷本想把他支开,可是一见李
云聪已坐下,倒不好开口了。这李云聪如今也算自己人了,倒也不必太过戒备,
便没再理会他。
徐伯夷说道:「叶小天怂恿花知县主持驿路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知县老
爷胆小得很,只要给他制造点儿麻烦,到时候知县老爷一定会缩回县衙,谁也休
想再牵他出来了。」
徐伯夷向谢传风招招手,谢传风连忙欠起屁股,颠儿颠儿地凑到他面前,递
上耳朵。
徐伯夷对他窃窃私语一番,谢传风听了吃了一惊,失声道:「大人,这么做,
会不会……」
他还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就被徐伯夷冷厉的目光给逼了回去。徐伯夷冷冷地
道:「你想有所成就,必须有所担当,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要么忍,要么狠,
要么滚,你任选一条!」
谢传风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终于咬了咬牙,用力点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办
!」
谢传风匆匆退了出去,徐伯夷看了眼李云聪。李云聪一直坐在下首,慢条斯
理地喝着茶,对徐伯夷交待谢传风的事情毫不关心。徐伯夷微笑道:「云聪,你
追随本官,可曾后悔么?」
李云聪的脸腾地一下胀红了,他放下茶杯,激动地站起身来:「不后悔!大
人您把卑职救出火坑,可那叶小天又把卑职打回原形!卑职要跟着大人,亲眼看
着那叶小天身败名裂!」
叶小天以举人身份被点为典史来到葫县的时候,李云聪已经被先行一步的徐
伯夷下放到仓房。叶小天回来后把他当「艾典史」时的旧部几乎全部官复原职了,
唯独没有理会李云聪。
李云聪后来见徐伯夷大权独掌,果断投到徐伯夷门下,这才有了出头之日。
谁料,才只风光了几天,就被强势回归的叶小天借题发挥,又以花知县的名义贬
回仓房了。
如今他是被徐伯夷借调过来的,要说他恨极了叶小天,确是肺腑之言才对。
徐伯夷哈哈一笑,上前轻轻拍了拍李云聪的肩膀,说道:「前次你与本官讲
过,为加强户籍管理,可以引导本县民众移风易俗,按汉人习惯改姓换名。本官
仔细思量,觉得可行。明日你把本县各乡镇村寨的里长保正都找来,本官要探探
他们的口风,以做最终决定。」
李云聪道:「卑职明白了,这就去办。」
徐伯夷点点头,目送李云聪离去。片刻之后,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看起
来三十许人,是个成熟美艳的妇人,正是风韵犹存的戚七夫人。
「县丞大人,貌似你这一遭吃了叶小天的亏呢?」戚七夫人似笑非笑的,一
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带着撩人的媚意瞟着徐伯夷。
徐伯夷「嘿嘿」一笑,伸手一拉,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在她的肥臀上轻轻
拍了两记,道:「你不用激将,本官和你一样恨极了叶小天。你放心,总有一天,
我会把他踩死在脚下。」
戚七夫人软绵绵的身子软倒在徐伯夷怀里,浑圆饱满的屁股蛋儿技巧地厮磨
他的胯间,双臂揽着他的脖子,柔声道:「那叶小天害得我家破人亡,奴家当然
希望他死。可这叶小天并不好对付,要不然奴家的丈夫和孟县丞也不会被他坑了。
大人您现在是奴家的终身依靠,可得慎而重之,小心行事呀。」
戚七夫人这番话情意绵绵,饱含关切,听得徐伯夷心中一暖。那下体被她技
巧地厮磨着,登时性致勃勃。他被叶小天用强势手段赶离驿路,虽自觉仍有杀手
锏制他,可心中难免懊恼,这时那一团邪火被戚七夫人的屁股一磨,全都转化成
了欲火。
他揽紧戚七夫人柔腴的胴体,大手伸进她的上衣,在她鼓腾腾的酥胸上狠狠
掏了一把,喘息地道:「去,把樱舞、红萝她们几个叫来,好好服侍服侍老爷!」
徐伯夷说的这几个人都是齐木的侍妾。徐伯夷和戚七夫人勾搭成奸后,连带
着把齐木的这几个妾室也都接纳了,时常把她们叫到一起白昼宣淫,荒淫放浪之
态难以言表。
这戚七夫人原本是齐木的正妻,自然不愿自降身份,与几个侍妾同时服侍一
个男人。但今非昔比,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巴结徐伯夷,如何把持偌大的家产?
如何驾驭齐木昔日那班桀骜的属下?因此不敢露出违拗之意。
戚七夫人只是把她那圆润的臀部在徐伯夷胯间狠狠磨了一下,故作娇嗔地白
了他一眼,便向后宅里走去。
等徐伯夷淫心勃勃地来到后宅,推开卧房门的时候,屋里的春光几乎晃瞎了
他的双眼。宽大的床榻上已经有六七个环肥燕瘦的女子在莺莺燕燕地搔首弄姿,
或身着小衣,或仅穿亵裤,甚或一丝不挂……
徐伯夷满意地一笑,关上房门走到榻前,马上就有两个妖媚的小妾过来给他
宽衣解带,将他扶到了榻上。随即就有几个女子爬过来围在他的胯间,争抢着将
徐伯夷那条半软不硬的阳物含入口中舔吮起来。
徐伯夷撅起屁股,对床脚一个畏缩不前的小妾吩咐道:「过来,给我舔屁股
。」
那小妾不敢不从,凑到他的屁股后面,强忍着恶心伸出舌头舔着徐伯夷的屁
股眼儿。她知道不听话的后果,徐伯夷就曾把一个敢违拗他的小妾卖入了青楼,
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徐伯夷惬意地仰躺榻上,几个小妾轮流上去蹲在他的胯间,将他的阳物纳入
屄中吞吐。戚七夫人穿着轻衫偎依在他身边,时不时地亲他一口,为他助兴。
徐伯夷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对齐木这几个小妾也从心底瞧不起。他在性事
上从不出力,不肯翻身上马冲锋陷阵,那样岂不成了他伺候这些女人?他只肯躺
着坐享其成,让这些女人尽心尽力地伺候他,直到他满意为止。
他之所以接纳包括戚七夫人在内的这些女人,看中的是齐木的丰厚家产和齐
家残存的那帮余孽,能给他一定的助力。他不会给戚七夫人任何名分,那些侍妾
在他眼中更是一群玩物,彼此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岂不更有趣味?
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个时候,徐伯夷才能感受到权力的滋味和男人的乐趣,
他的心情才能真正的放松,忘掉尘世间的那些烦恼……
驿站里,叶小天陪着花晴风接收驿路上的一应事务。周班头接管驿路后,也
在下午赶来驿站向花晴风汇报情形。而赵驿丞有心打压徐伯夷和王宁的嚣张气焰,
对花晴风也竭力配合。
周班头离开不久,罗李高车马行的大管事孙伟暄又来了,他这几个月一直在
替罗大亨和李伯皓、高涯管理车马行,极为熟悉驿路情况,由他反馈的情况更加
客观而真实。
花晴风汇集了各方的情报,虽然没有徐伯夷的配合与交接,对目前驿路的情
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叶小天这才对他说道:「县尊大人,这里有赵驿丞、周班
头和孙伟暄等辅佐响应,县尊大人足可应付了,下官这就先回县衙了。」
花晴风大惊道:「怎么,叶典史你不陪本官守在驿路上么?」
叶小天无奈地道:「大人,你就不怕后院起火么?下官得去盯着徐伯夷呀!」
花晴风忐忑道:「徐伯夷必然不死心,可他若想做手脚,十有八九还是要着
落在驿路上。」
叶小天道:「这个下官自然明白。可是大人您不在县衙里,若是下官也不在,
可不任由徐伯夷胡作非为了么?驿路这边,其实不管徐伯夷使出什么手段,派些
什么魑魅魍魉,大人只需祭出一件法宝,便可镇压了!」
花晴风眼睛一亮,忙问:「什么法宝?」
叶小天微微一笑,便对他附耳说出一番话来。
王主簿回家等候徐伯夷的消息,没想到花晴风竟悍然把徐伯夷赶回了县衙。
这一下王宁可坐不住了,马上直奔县衙。刚走到县衙正堂前那块写着「尔俸尔禄,
民脂民膏」的戒石前,叶小天正好从另外一侧也快步走来。
一见王主簿,叶小天马上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哟!这不是王大
人吗?下官听说王大人重病在身,卧床不起,怎么这就上衙来了?下官正打算放
衙后就去看望大人呢。」
王宁假惺惺地道:「不敢,不敢!老夫休养了一段时日,积压下了大量公文,
老夫先去处理一下,有空再与叶典史你好生亲近亲近。」
王主簿举步前行,眼角余光瞄着叶小天的动静,一见叶小天的身影消失在院
门口,马上加快了步伐,直奔徐伯夷的签押房。
叶小天回到自己的签押房,早有一个书吏候在门口,一见他来,便上前禀报
道:「大人,有位书生在您房中等候好久了,说是您的故友。」
叶小天暗自奇怪:「我哪有什么书生故友,难道是汤显祖来了?」
叶小天虽是举人出身,可他根本就没上过县学和府学,也很少和读书人打交
道,既没有同学也没有什么士林好友,一起中举的同年倒是有一些,可也一直没
什么来往。
签押房门口是一个小间,是小厮杂役们的所在。接着是一个大开间,摆了七
八张桌子,这才是一众胥吏的办公场所,最里边的一间套房就是叶小天的房间了。
叶小天走进房间,就见一个白衫书生翩然起身。叶小天定睛一看那人,不由
大吃一惊,差点失声叫出来。他赶紧掩上房门,这才急步上前,小声问道:「夫
人?你……你怎么来了?」
原来坐在那儿的白衫书生正是苏雅,苏雅这次穿的男装与上次雨夜拜访叶小
天时不同。那次穿男装是为了方便行走,并未刻意掩饰,这一次她是认真乔装打
扮过的。
饶是如此,只要认真看,依旧可以看得出她是女人,至少也是男生女相到了
极致的男人,难怪那胥吏方才神色间满是暧昧。只是这位雅夫人虽然就在县衙里
生活了五年多,可是前衙认识她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那胥吏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
是本县的第一夫人。
苏雅一见叶小天,急忙道:「叶典史,妾身有一件紧要大事与你说。」
叶小天道:「无论如何,夫人也不该冒险到前衙来,一旦被人认出身份,这
可怎么得了。」
苏雅薄怒:「有什么不得了?我一个女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叶小天唯有苦笑,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我和你又没什么私情。再说我
叶小天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怕人说三道四,这不是替你着想么。
叶小天无奈地道:「下官不是担心影响夫人清誉么。」
苏雅没好气地道:「好啦好啦,别说这些没用的。本夫人刚得到一个紧要消
息,可翠儿那丫头虽然忠心,却不是一个能交代大事的人,她连话都说不明白,
本夫人只好亲自出马了。」
本来她兄弟苏循天是可以自由出入内宅的,可花晴风上了驿路之后,苏循天
作为小舅子自然要陪在他身边帮衬姐夫,苏雅就无人可用了。
叶小天一听她说得如此紧急,不觉也慎重起来,连忙请苏雅就坐,自己也在
对面坐下,急问道:「不知夫人有什么紧要大事?」
苏雅道:「徐伯夷要在驿路上动手脚,拙夫只怕是要吃他的大亏。典史大人
为人机警,慧眼独具,徐伯夷想算计你可不容易,还请典史大人速回驿路主持大
局。」
叶小天若有所思地说道:「徐伯夷要做手脚,必然非常谨慎小心,夫人是怎
么知道的?莫非……就是夫人在徐伯夷身边埋下的内奸探听到的消息?」
苏雅警惕地道:「怎么,你这时还想探我的底么?叶典史,你我两家休戚与
共,难道你还信不过我?」自己的底牌,当然不能全告诉别人,否则哪还有合作
的本钱?苏雅虽是一个妇道人家,可这点精明还是有的。
叶小天笑了笑:「下官只是好奇罢了,既然夫人不愿说,下官不问便是!」
苏雅急道:「叶典史怎么还能坐得如此安稳,快回驿路去呀!」
叶小天向她眨眨眼:「如果下官在驿路上,徐伯夷纵然想做手脚,手段也必
然更加隐秘,到时候岂不更加难以发现?下官不在,才能让那徐伯夷大胆地跳出
来啊!」
苏雅本是极聪明的女子,一听叶小天这话,不由得一呆,旋即惊喜地站了起
来,问道:「你早就知道他必有手段了是不是?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叶小天微微一笑,也跟着她站起来:「夫人,徐伯夷吃了一个大亏,当然不
会轻易罢手。下官如今就等他出招呢,若非如此,如何帮知县大人立威?夫人尽
管放心,早早回后宅去吧。下官这里人来人往,多有不便,如果真的有人认出夫
人的身份,只怕会有许多难听的话儿传出来。下官固然无所谓,对夫人您,却是
莫大的伤害了。」
苏雅听他一再提起此事,没好气地道:「你既然早有准备,为何不告诉我?
若非本夫人觉得此事紧急,需要提醒你尽早提防,又怎会冒险前来?」苏雅恨恨
地跺了跺脚,气鼓鼓地从叶小天身边走过,因为脚下太用力了些,胸前顿时一阵
波涛汹涌,晃得叶小天眼晕。
苏雅愤然离去,虽然一身书生长衫,步子迈得大了些,也是乳颤臀摇,浑身
媚肉艳光潋滟……叶小天盯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驿路上,很快就出了状况。一些工头偷工减料,结果施工过程中悬崖塌方,
两个来不及逃开的役夫一个砸断了腿,一个砸破了头。
花晴风闻讯大惊,赶紧来到出事地段。负责这地段的是两个包工头,两人互
相推卸责任。
紧跟着,周班头又急急跑来禀报,负责采石的商人张释云找了种种理由,宁
可违约赔偿大笔款项,也坚持说他开采不出足够的石料。
花晴风明知其中必有蹊跷,他压着火气,好说歹说,那几个工头商贾就是不
给面子。
花晴风气得浑身哆嗦,大怒道:「驿路通畅与否,关乎前线将士的安危,尔
等……尔等如此作为,不怕贻误军机吗?」
张释云可不怕花晴风扣下来的这顶大帽子,叫屈道:「大老爷您可不能以势
压人,小民尽力了。大老爷若是不信,你自己组织人马去试试看。」
话犹未了,捕快班中突然窜出一人,手中钢刀一闪,一道血光直冲半天。张
释云的身子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手还保持着比划的姿势,头颅已然滚落尘埃。
那捕快手中钢刀闪了两闪,那两个偷工减料的工头猝不及防,两颗人头也是
相继落地。
谁也没想到县太爷真的敢杀人。杀人?那得皇帝御笔朱批啊!更何况,这三
人犯死罪了么,这就杀了?驿路上几百号人全都惊呆在那里。
花晴风也吓呆了,他一连退了三步,差点儿一脚踏空从悬崖上摔下去。
那捕快举起血淋淋的长刀,厉声宣告:「知县大人有命:云缅大战,葫县是
关系军资运输的关键所在,实行战时管理。张释云、裘天赐、萧含香,贻误军机,
杀无赦!」
花晴风看了看这个捕快,不认识:他的个子不算高,精瘦的身材,却有一脸
络腮胡子,看起来挺剽悍。花晴风还没亲眼见过杀人,被这一幕吓得战战兢兢:
「这……这人是谁?」
苏循天的脸色也有点苍白,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
他……他叫华猛子,是卑职雇佣的一个帮闲,算是本县一个捕快!」
县里的正役捕快一共也就十多个,一个县至少数万人口,当然管理不过来。
所以每个县都有大量的帮闲,名为捕快,但朝廷是不认可的,由地方自筹资金养
活。
(第五十二章完,请期待第五十三章《宅门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