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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四品女通判

第六十章 四品女通判

  戴同知引众官员出了大厅,忽然发现叶小天还在悄悄地打量他,神色很是诡
异,忍不住转向叶小天问道:「这位大人面生得很,却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叶小天一听他主动搭讪,马上凑上前去,未语先笑:「下官葫县县丞叶小天。
戴同知,久仰,久仰啦!」

  戴同知不冷不热地敷衍道:「啊,原来是叶县丞,失敬,失敬。」



  铜仁知府张铎身材痴肥,实在懒得走动,就把众人唤到后宅来了。

  见礼已毕,张知府咳嗽两声,道:「我贵州土地贫瘠,朝廷拨款赈济。咳!
这笔款子呢,已经到了,关于如何分配,这就议一议罢。」

  张知府话音刚落,黎教谕率先发言,大谈文教之必要。接着,众官员纷纷向
张铎诉苦水,大谈他的治下是如何的困苦。

  张铎跟佛爷似的坐在那儿,脸上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意,显然类似的经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又何尝不是他钳控下属的一个手段呢?

  戴同知不耐烦地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对众人念道:「今年府学需要拨款,
依照三年前旧例拨付。邑梅洞司去年遭旱,加一成。石耶洞司俱是山民,加一成
……」

  叶小天侧耳倾听,葫县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比旧例还低了三成,叶小天一听
就急了。

  戴同知话音刚落,叶小天就跳起来道:「我葫县去年响应朝廷提倡易俗,赋
税大减,正是需要救急的时候。因此下官有请知府大人体恤,今年拨款多多少少
增加些罢!」

  洪东知县马上跳了出来,冷冷地道:「叶大人,从头看到脚,我都看不出你
哪里穷了。」

  叶小天正色道:「诸位有所不知,本官这套行头其实是借来的。」

  「噗!」正在喝茶的张铎一口茶水呛了出来,指着叶小天放声大笑,众官员
也大笑不止。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诸位何必发笑?本官句句属实啊!这身行头,的确
是借来的。有钱的装穷,没钱的装阔啊……其实本官真的穷得很,俸禄被挪用,
有一年半不曾发下来了,如今只能靠典当过活。家里一贫如洗,穷得只剩下一条
裤子,谁出门时谁穿,想起来就……」

  叶小天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众官员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
无耻了吧?他们顶多说自己袍子上打了一个补丁,家里两天才吃一顿香猪肉,实
在无法厚颜无耻到说出全家只剩一条裤子的话来。

  戴崇华忍俊不禁地笑咳了两声,对叶小天道:「叶县丞,在知府大人面前就
不要说笑了。」

  叶小天道:「戴同知,下官真的没有撒谎啊。这次来铜仁府公干,下官因为
囊中羞涩,昨日只在清平街路口买了点柿饼子充饥。为了省钱,只能借住在大悲
寺里,真的是穷啊!」

  戴崇华脸色顿时一变,如果叶小天只提寄宿在大悲寺,他未必会有什么想法,
但清平街路口和柿饼子联系起来,这暗示就太明显了。

  戴崇华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对张知府低声耳语了几句。

  张知府想了想,把肥胖的下巴点了点:「诸位既然尚有异议,那本府就参详
你们的意见再好生考虑一下。本府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叶小天出了知府衙门,刚要扳鞍上马,身后突有人扬声道:「叶县丞,请留
步。」

  戴同知说着走到叶小天身边,压低声音冷冷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盯本
官的梢!」

  叶小天笑眯眯地低声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岂敢跟踪大人,挟人隐私以达
目的?昨日下官本来是去清浪街拜访黎教谕的,路经清平街。至于大悲寺中的那
一幕嘛,也是因为下官前往借宿,纯属巧合啊。」

  戴崇华脸色犹疑不定,无法确定叶小天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但自己的隐私已
被他知道,却是确定无疑的了。戴崇华沉声道:「那么你想怎样?」

  叶小天君子坦荡荡:「且不说您是上司我为下属,下官不想得罪。就算你我
份属同僚,挟人隐私也非君子行为。叶某又岂敢以此自重,挟迫大人为我所用?」

  戴崇华冷笑道:「是么,那你提起此事做甚?」

  叶小天诚恳地道:「下官乃是一番好意。下官看得见,难免不会被别人看见,
大人以后该当小心些才是。」

  戴崇华乜着他道:「就这样?」

  叶小天清咳一声,羞涩地道:「实不相瞒,葫县急需赈款,别说削减三成,
再加五成才勉强应付。大人若感念下官的一番美意,能够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
句,下官感激不尽。」

  戴崇华冷笑一声道:「免谈!」

  戴崇华拂袖便走,叶小天换了一副小人长戚戚的嘴脸道:「若是坊间果真有
些什么传闻,大人千万记得绝对不会是下官泄露啊。」

  戴崇华霍地一下又转了回来,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叶小天愁眉苦脸地道:「大人,下官真的缺钱呐!」

  戴崇华道:「我也不瞒你,往年里为了这笔赈款,各路人马便是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今年你葫县来得又晚,旁人早就走好了门路,想多争取一分,都是难
如登天。」

  叶小天涎着脸道:「因此才请大人您援手啊!」

  戴崇华沉着脸道:「也罢,我再给你加回一成,许你葫县往年的八成赈款,
如何?」

  叶小天道:「八成实在太少,比照往年,多加四成,恰恰好。」

  戴崇华道:「绝无可能!我这已是让出了本官能够支配的一成,你不要得寸
进尺!」

  叶小天长揖道:「还请大人成全!」

  戴崇华跺了跺脚:「罢了罢了,许你九成!绝对不能再多了。要不然一拍两
散,你只管宣扬,本官若是身败名裂,也绝对饶不了你!」

  叶小天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纠结半晌,才咬咬牙道:「罢了!那就……比
照往年旧例再加三成吧,实在是不能再少了!!要不然,下官宁可分文不取。那
样的话就算是激起民乱,下官也有话说;若是拿了赈款还出事,下官就罪责难逃
了。」

  戴崇华竖眉瞪眼地看着叶小天,一副恨不得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的德性。

  正僵持着,忽听有人唤道:「戴兄,近午了,同去吃酒如何?」

  叶小天和戴崇华扭头一看,见侧方缓缓走来一人,肩膀微微晃动,圆脸蛤口,
双目细长。叶小天和戴崇华同时眉头一跳:李经历?

  李经历走到面前,好奇地打量了叶小天一眼:「戴兄,这位是?」

  戴崇华笑容可掬地对叶小天道:「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我们府经
厅的经历,姓李名向荣,与戴某情同兄弟。」

  戴崇华又拍拍李经历的肩膀:「李老弟,这位是葫县县丞叶小天,与戴某也
是好兄弟。」

  「不是!绝对不是!」叶小天赶紧声明。

  李经历诧然看向叶小天:「这厮反应怎么这般强烈?」

  叶小天干笑两声:「戴同知实在是太抬举在下了!下官职微位卑,安敢与大
人称兄道弟?」

  李经历也未多想,便道:「既如此,李某作东,咱们三人同去吃酒吧。」

  叶小天赶紧婉言辞谢,向戴同知拱拱手道:「下官托付之事,有劳您多费心
了啊。」

  有点牙疼地看着戴同知与李经历这对「连桥」好兄弟勾肩搭背吃酒去,叶小
天便回到了大悲寺,在禅房内细细思量。如今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位戴同知
身上,但是这位戴同知虽有把柄在他手上,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尚未可知。其实,
就算戴同知真的不帮他办事,他也不可能向外宣扬,这倒不是因为那个女子是黎
教谕的女儿,而是因为对他有害无益。

  毁了人家女子名节,万一那女子寻死觅活,那就是损阴德啊。而戴同知这边
也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叶小天有什么好处?何必损人不利己呢!

  只不过这个打算不能让戴同知看出来,如此戴同知才会全力以赴。

  可是如果戴同知真的能力有限怎么办?他已经匡算过了,真的需要比往年再
多拿五成,才能顺利解决葫县如今面临的问题,如果达不到这个数目甚至少于往
年……

  思来想去,叶小天便把这些情形详细写下,唤人送回葫县,让花知县先有些
心理准备。信交出去,叶小天又嘱咐道:「你送了信,便去市井坊间散播一条消
息……」

    

  叶小天在大悲寺里为钱发愁的时候,葫县叶府里却是客似云来,好不热闹。

  来叶府拜望的都是各村各寨的保长、里正、寨主、堡主甚至深山老林里的某
位部落酋长。

  桃四娘这里刚刚很客气地说一句「我家老爷不在府里,足下还请留下拜帖,
拿回礼物,等我家老爷回来……」那边就放下礼物,随口答道:「既然如此,就
请小娘子先收下礼物,等二老爷回府时咱家再来拜访!」说罢一转身,雄赳赳气
昂昂地便拔足离去,追都追不上。

  桃四娘很是无奈,不年不节的,这些人登门送礼,明显别有所图啊。坊间传
言,今年由叶县丞去铜仁申请赈款,花知县决定今年的赈款分配由叶县丞负责,
这些人显然是为此而来。

  桃四娘作为管家哪敢擅自做主,便请示哚妮。哚妮听她说完,瞪着一双水汪
汪的大眼睛,萌萌地反问道:「那四娘觉得,这个礼,咱们是该收呢,还是不该
收呢?」

  华云飞见四娘发愁,便体贴地道:「四娘不必为难,且先收下吧。县里的官
也要靠这些人的支持才能做事,要不然号令难出县衙。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我
来担待便是!」

  桃四娘心头一暖,瞟了他一眼,神情温婉柔媚,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华云飞
对她的情意。

  毛问智挑了张狐狸皮送给了叶倩。华云飞曾亲眼看到桃四娘与叶小娘子坐在
一起品评那张狐皮时,叶小娘子满面的幸福与桃四娘眼中的欣羡……华云飞决定
进山为他心爱的女人猎一只紫貂。

  山脚下一座茶馆里,有位书生模样的人坐在那儿,似乎百无聊赖地在喝茶,
但是每一个登山前往叶府拜访的人,都被他悄悄记下了身份,这可都是用来攻讦
叶小天的有力证据。

    

  戴同知整个下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等放衙便匆匆赶回自己的府邸。

  戴同知拐进了书房,坐在房中的播州大阿牧赵歆微现讶色:「今天怎么回来
得这么早?」

  戴同知摇了摇头,把叶小天窥破他的隐私,并以此要挟,让他为葫县争取赈
款的事说了一遍,苦笑道:「我在府衙苦苦思索半日,也未想出好办法来,想为
他争取赈款谈何容易啊。」

  赵歆没好气地冷斥道:「我早就说过,不要沾惹那些良家妇人,你偏不听。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戴同知笑道:「赵阿牧,你们杨土司不是也有这般癖好么?」

  赵歆哂然道:「我们杨土司虽有这般癖好,却不会因此误了大事;我们杨土
司虽有这般癖好,又有哪个活腻歪了的,敢以这种隐私挟迫他?你戴同知做得到
吗?」

  戴同知翻了翻白眼儿,悻悻地不说话了。

  赵歆抚着胡须想了想,突然双眼一亮:「葫县想多争取几成赈银么?呵呵,
老夫觉得,你不妨玉成此事,如此正可激起各郡县官对张铎的不满。」

  戴同知怔了怔:「如何玉成?张铎不会同意。」

  赵歆微笑道:「他当然不会答应,但是如果叶小天能为他解决水银山之争呢
?」

  戴同知奇道:「叶小天哪有能力解决水银山争端?况且我们不正要利用水银
山做文章?」戴崇华说到一半,忽地福至心灵,改口道:「我明白了,你是打算
事成之后风云再起?」

    

  戴同知说办就办,次日一早就去找张铎,为叶小天说项:「那叶小天不是有
名的干吏么?他在葫县干得风生水起,如果他能平息水银山之争,你就据此多予
拨款。」

  张铎皱眉道:「水银山那笔糊涂账就连老夫都没办法,叶小天能成?」

  戴同知笑吟吟地道:「他若办不成,自然还是按今日比例发放。他若办得成,
替大人您解决了这件麻烦事,便多分他几成,旁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戴同知忽悠了张大胖子,风风火火又直奔大悲寺,去忽悠叶小天。

  叶小天从小就是在被忽悠与忽悠人之间长大,戴同知这番话叶小天如何肯信?

  戴崇华见他起了戒心,便道:「此事知府大人已经同意了,我也无力更改。
你若不愿意,那本官就算穷尽余力,也不过能帮你争取按去岁旧例的九成拨款,
再多一文钱也没有!」

  叶小天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次日,叶小天和陪同他一起前往的李向荣刚出了知府衙门,就见随同他们前
往水银山的大队人马已经等在府外了,这等效率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铜仁张知府是世袭土官,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建立衙署,独立行政,养战将
甲兵,设立文职人员。因此,张知府派来的近百兵丁虽是身着大明军服,实则是
张知府的私兵。

  从官职上看李经历的品级更高一些,但此事既由叶小天主导,李经历又无心
在这件事上与他一争高下。此去水银山凶多吉少,谁负责谁风险最大,他巴不得
由叶小天一力承担下来。

  叶小天与李经历同乘一车,很是诚恳地请教道:「李经历,这水银山在什么
地方,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端,还望足下不吝赐教。」

  李经历如实相告,原来这水银山富有矿藏,却因历史沿革归属不清。水银山
那边有两家土司,一个是展家,一个是杨家。水银山这边,也有两位土司,一位
是果基家,一位是于家。四家争论不休,已经刀兵相见。

  叶小天心中一喜,此去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凝儿了。许久未见,叶小天还真
有些想她了,便喜滋滋地道:「李经历请继续讲。」

  李向荣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这种事归根到底属于「家庭财产纠纷」,清官
难断家务事,叶小天越听越糊涂……

    

  叶小天的人马赶到水银山下,见这里山清水秀,别有一番野趣。他思来想去,
觉得要想制止殴斗,平息纠纷,只能利用他的官员身份,引导矛盾从官方角度来
解决。

  面对混战成一团的千百民众,叶小天大喝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奉知府大
人之命来此处断纷争。尔等目无王法,为了矿山归属,聚众殴斗,岂不闻国法昭
彰乎?」

  百十名张知府的亲兵呼啦啦冲上来,把长矛对准了混战人群。各方人马面面
相觑,停手罢战,他们也想知道张知府对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叶小天不慌不忙,穿官衣、戴官帽,蹬上官靴,又有人取来肃静牌、回避牌,
六名侍卫身后一站,数十名随从呈雁翅状左右一排,叶小天往方石上一坐,竟是
把这矿山当成了公堂。

  可是,叶小天升堂问案,听争斗各方分别诉说情由,他听了半天也难理论明
白。

  于是叶小天便要求众人暂且退出水银山,各自准备证据,择日公开审理。

  忽闻「嗤」地一声冷笑传来,有个声音揶揄地道:「叶县丞,你好大的官威
啊!我于家好不容易才拿回水银山,你想让我们退出去,我们就退出去?」

  人群呼啦啦左右一分,一个青衫公子翩翩而来,发束青萝带,淡青软绸衫,
腰束紫穗长绦,下缀羊脂美玉,手持一柄象牙折扇,如琼树一枝,清秀淡爽。

  「这小子居然比我还俊俏!」叶小天一见此人面如敷粉,齿白唇红,心中便
有些反感。

  叶小天沉着脸道:「本官正在这里审问水银山争端之始末对错,你不曾通禀、
未听召唤,擅自上前打断本官问话。你可知本官在处就是公堂,完全可以办你个
咆哮公堂之罪?」

  李经历在一旁抻脖子瞪眼睛,仿佛突然从蛤蟆精摇身一变成了龟丞相,不停
地冲叶小天挤眼睛。奈何叶小天说罢,目光便像箭一般射向那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相貌风仪比不过他,不能在气势上弱于他,根本没注意李经历的眼色。

  美少年呵呵一笑,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折扇,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深深地
望了叶小天一眼,悠然道:「鄙姓于,名俊亭。论起辈份来,于福顺算是我的侄
孙吧。」

  于福顺是于家寨之主,这小子顶多也就十七八岁,估计也就是辈分大,地位
却未必多高。他既然主动冒头,叶小天怎会放过这个立威的好机会?

  叶小天冷笑一声,道:「晚辈莽撞行事,引起诸部纷争,你这长辈也难辞其
咎。近前来,跪下答话!」

  于俊亭眉毛微微一挑,用有趣的眼神儿看着叶小天,讶然道:「你要我跪下
答话?」他把象牙骨的折扇往掌心里一拍,高声喝道:「来人啊,给本官更衣!」

  叶小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本官?」

  就见四个使女走上前,有条不紊地替那俊美少年穿戴起来。叶小天目瞪口呆
地看着突然摇身一变的于俊亭,胸前那块补子上绣的赫然是一头豹子!豹子……
那可是正四品的武官。叶小天忽然觉得屁股底下有点发烫,快坐不住了。

  于俊亭拿着象牙小扇轻飘飘一指,笑道:「叶大人,请让座吧!」

  「啊?」叶小天惊醒过来,只能讪讪地让位。

  于俊亭一撩红袍,端端正正地在那块方石上坐下,忽地俏脸一沉,冷斥道:
「大明广威将军、行铜仁府通判事于俊亭在此。葫县县丞叶小天,还不上前跪见
!」

  通判的权力仅次于知府,是知府的佐贰官首领,辅佐知府处理政务。举凡兵
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均须通判联合署名方能生效。而且,
通判还有监察包括知府在内的其他官吏的权力,故而又称「监州」。

  老朱家就喜欢干这种事,比如大学士就是权重而品低。让于家担任张家的副
手,同时还有监督张家的权力,未必不是存了制衡之意。

  李向荣向叶小天解释了一番,小声劝道:「去吧,女人家心眼儿小,千万不
要得罪她!」

  「女人!女将军!女通判!女土司!」叶小天听李经历说于俊亭确系挂着广
威将军衔却担任着铜仁通判的官儿,本来都要捏着鼻子认了,正要举步上前见礼,
一听李经历这句话,不由大吃一惊:「他是女的?」

  叶小天这才想起,土司人家嫡传女子也有继承权。

  她是女的啊……

  叶小天大步走过去,向于俊亭重重地一抱拳:「下官叶小天,见过于大人!」

  叶小天跪得很慢很慢,心中不断地祈祷:不要让我跪了吧,快说「免礼平身」
啊。

  可于俊亭一双眼睛只是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他,毫无唤他起身的意思。

  叶小天双膝屈下的幅度越来越大,渐渐有些撑不住了。忽然,叶小天肩头一
耸,两条腿飞快地前后一挪,一腿前弓,一腿后绷,来了个单膝跪见礼,双手一
抱拳:「下官请大人安!」

  于俊亭怔了怔:「叶大人,你怎么向本官行单膝跪见礼?不应该大礼参拜,
一跪四叩么?」

  叶小天义正辞严地道:「大人,若依大人铜仁通判的身份,下官可以不跪的。
而依大人广威将军的身份,下官以军礼参见,正是谨遵礼制啊。」

  「嘻嘻,久闻你叶县丞能言善辩,果然不假……」于俊亭笑靥如花,手中象
牙小扇向他轻轻一摆:「算你啦,起来罢!」

  叶小天站起身,掸了掸袍袂上的尘土,咬牙切齿暗暗诅咒:「今天把你跪,
早晚把你睡!到时让你跪在我胯间,一曲《梅花三弄》不吹得老爷我欲仙欲死,
我就跟你姓……」

  这一刻,阿Q大爷附身了,叶小天盯着广威将军的红唇贝齿,意淫着某种少
儿不宜的香艳场面,忽然莫名地愉悦起来。

  叶小天心里当然清楚:这位俊美无俦的于俊亭,根本不是夏莹莹和展凝儿可
比。那两位豪门贵女只是土司家的女儿,而于俊亭本人就是于氏家族大土司,而
且是铜仁府的二号人物,位高权重。仅凭叶小天一个小小的葫县八品县丞,除了
高山仰止之外,有任何非分之想都是十分荒唐可笑的。

  只是,世事难预料,任谁也不可能想到:短短几年之后,于俊亭真的会把自
己珍藏多年的处子之身,乖乖奉献给叶小天,并为他生儿育女,唯他马首是瞻…


  此时的叶小天心中只有悲愤:「该死的张胖子,诚心坑我。既然已经有通判
在此,何必让我来丢人现眼?」

  叶小天朗声说道:「回大将军,下官奉知府大人令谕前来调停水银山争端,
并不知通判大人也在这里。您是下官的上司,又是铜仁府的本辖官员,此事下官
自当听从大人处置。」

  「哦?张铎叫你来的……」于俊亭若有所思地用象牙小扇轻拍着嫩白的掌心。
这位女土司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吹弹得破,十分娇嫩,小扇轻
轻一拍,掌心便泛起淡淡的红晕。

  于俊亭虽比叶小天年轻,且是女子身份,但她从容冷静、不怒自威,显然是
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长期身居高位养成的凤仪。在她面前,叶小天自惭形秽,怎
敢自行其是?

  一直以来,叶小天在各处都是无往而不利,就算在金陵府都一样混得风生水
起。但现在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种官场环境……面对一群野蛮人,他
真是无计可施。

  俗话说,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我还是赶紧抽身吧。因此,叶小天撂下几句场
面话,也顾不得去见展凝儿,便带着自己的人草草班师了。

    

  「啊!终于回到铜仁了!」李经历远远看见大悲寺恢弘的建筑群,不由得心
花怒放。

  叶小天叹道:「此次水银山之行可说是铩羽而归,待我禀明知府大人后,就
要回转葫县了……咦?那不是戴同知么?」

  李经历扭头一看,果然看见戴崇华摇着一柄绘着艳丽桃花的竹骨小扇,慢悠
悠走在路上,身边未带随从,便笑道:「这厮定是又去鬼混过了。」

  李经历翻身下马,大笑着迎过去:「戴兄,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

  戴崇华两眼无神,好像刚干完很重的体力活儿,走路都有点发飘,竟未发现
偌大的一支队伍过来。忽听有人跟他打招呼,戴同知抬头一看,蓦地瞪大眼睛:
「你……你几时回来的?」

  李向荣笑道:「这不是刚回城么!」说着向戴同知挤眉弄眼地问道:「快说,
你今日又去哪里鬼混了,这回勾搭的是谁家小娘子呀?」

  戴同知看到李向荣背后的叶小天及一众人马,情知他们确实是刚刚进城,顿
时松了口气,对李向荣笑道:「贤弟说笑了,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啊!叶县丞,
久违了。」

  叶小天从马上下来,对戴同知拱手道:「见过戴同知。」

  三人边走边说,离大悲寺不远处,李经历忽地站住脚步,轻咦一声道:「那
不是我家的轿子吗?娘子?娘子!」

  李经历放开双足向前方一乘小轿赶去,轿夫见是本家老爷,连忙停住脚步。
轿帘一掀,露出一张蛾眉杏眼、妖娆动人的美人面孔,正是黎松月。

  黎夫人两颊酡红,艳光四射,大概是在轿中有些闷热的缘故,额头尚有微汗。
瞧她衣衫稍显不整,鬓发有些散乱,不知刚才干了些什么,此时身子慵懒,还微
微有些娇喘……

  瞧见李经历,黎松月大吃一惊:「相公回来了?」

  李经历笑道:「可不回来了么,你这是去哪里?」

  黎松月眼神躲闪,说话声音也有些不自然:「哦……妾身刚去庙里上香回来
。」妙目一闪,瞟见不远处站着的戴崇华,顿时神色间有一点惊慌。但她马上又
收敛目光,向李经历温柔地一笑。

  李经历笑道:「是戴兄在那边,不必下轿见礼了。你去吧,我向知府大人复
命后便回去。」

  黎松月颔首答应,又向戴同知的方向一瞥,帘儿一放,掩住了那红杏初绽般
的无限春情。

  眼见小轿抬走,戴同知松了口气,一扭头,见叶小天正乜着眼睛看他,不禁
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叶大人看什么?」

  叶小天对戴同知点点头,答非所问地道:「我对戴大人,真是景仰得很!」

  ……

  叶小天离开了铜仁,他此去水银山劳而无功,张知府的悬赏自然是拿不到了,
只带走了约有往年九成的赈济银两,由铜仁府派员押送,解赴葫县。

    

  花晴风从邸报上知道了李秋池的大名和光辉事迹,马上派人将他请到了葫县,
密谋陷害叶小天。李秋池两次栽在叶小天手里,正蓄意报复,跟花晴风一拍即合。
他这些天明察暗访,隐匿记录叶小天收礼的证据,感觉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把柄。

  花知县与李秋池数易其稿,写好奏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秋池说道:「叶小天妄自尊大、收受贿赂、勾连土官、不敬上官,这些罪
名足以令他罢官免职。更何况,李某已买通铜仁一个娼家,只要大人的奏章引起
朝廷重视,派出风宪官勘察,便可出面检举。太祖定制:官吏宿娼者,罪亚杀人
一等,虽遇赦而终身不得叙用。」

  不论对错,不论是非,唯论道德!所以在道德上做文章,可谓无往而不利。

  花晴风道:「那么,本官明日就上书弹劾?」

  「不可!」李秋池一字一句地道:「由众官吏们联名弹劾,如此才能显出叶
小天已犯众怒!东翁不可担当这首倡之名,只需作为一县正印,虚心接纳众官吏
意见,附议弹劾即可。」

  「这个……」花晴风一听,顿时面露难色。让他搞点小动作,背后捅叶小天
的刀子,他办得到。可是纠集众官吏一同上书……他既没这个威望,也没这个号
召力,根本不可能啊。

  李秋池皱了皱眉:「怎么,东翁觉得有难处?」

  李秋池实不相信,花晴风在葫县做了五年的正印官,头把金交椅上端坐的人
物,居然连背后煽风点火、纠集一班人众攻讦一个下属的能力都没有,这得多无
能?太说不过去了吧!他在贵阳也接触过不少官吏,还没见过这样的奇葩。

  花晴风自然不会在李秋池面前如此露怯,其实在他发现叶小天和他的女人有
奸情后,羞辱和愤怒已经给了他足够勇气,他并不畏惧与叶小天一战。可让他联
络众官吏联名上书……臣妾做不到啊!

  紫羽挺着大肚子站在屏风后面,听到这里也不禁替老爷着急。可她只是一个
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没有多少见识,也帮不上什么忙。

  花晴风吞吞吐吐地道:「先生有所不知,叶小天在葫县接连斗垮孟县丞、徐
县丞和王主簿,风头正劲,我县大小官吏,无不惧他三分。这般情况下让他们出
头,他们怎么敢?」

  李秋池暗想:如果花晴风经营葫县五年,一个心腹也无,就连串联同僚告举
一个下官的事都办不到,那么这个东翁我也不必保他了!

  花晴风见李秋池神色转冷,心中一紧,暗自忖道:我若再推脱,恐怕李秋池
再难助我了。

  花晴风细细盘算半天,缓缓抬起头来,对李秋池道:「有三分之一的官员,
本县有把握。另有三分之一,还要恩威并施,拉拢过来。另外三分之一乃是叶小
天的心腹,很难拉得过来。」

  李秋池想了想道:「好!既如此,东翁对相信的人,不妨先透露声息,让他
们心中有数。再对可以拉拢的人恩威并施,让他们心生畏惧。然后便召集全县官
僚,公开宣布此事!」

  花晴风大吃一惊:「公开宣布?」

  李秋池沉声道:「不错!东翁公开宣布,才能先声夺人!到时候,有心腹之
人摇旗鼓噪,又有摇摆不定之人或先畏了东翁之威,或先受了东翁之恩,再见有
人应和,便能当场迫使他们同意签字。如此一来,剩下那三分之一的人,说不定
也会有人见风使舵,投靠东翁一边。」

  花晴风蹙眉道:「何不暗中一一串连,如此……」

  李秋池摇摇头,道:「暗中串连,一旦其中有人口是心非,提前泄露了消息,
让叶小天听闻后,难保他不会想出办法破坏此事。再者,暗中一一串连,耗时太
久。如今趁他不在,正是东翁发威的机会。一旦叶小天返回葫县,他的人有了主
心骨,就更不会投靠东翁了。」

    

  县衙后宅一条幽仄狭长的小巷子里,苏循天一步三摇地走过来,他正要去探
望姐姐。

  迎面有一个十七八的翠衣小丫环走来,她是紫羽夫人身边的人,名叫果儿。

  两个人挨近了,苏循天飞快地探出手去,在她臀后重重地捏了一把。

  「哎呀!」果儿一声惊叫,掩住了臀儿,大眼睛登时水汪汪的,羞嗔地瞪了
苏循天一眼,转身就要逃走,却被苏循天一把抓住手臂。果儿羞窘道:「舅老爷
放手,会有人来呢。」

  苏循天嘿嘿一笑,低声道:「我在柴房等你。」

  果儿脸蛋儿红红的,羞怩道:「大白天的呢,不要!」

  苏循天已扬长而去,果儿跺了跺脚,扭头看看,恨恨地跟了上去。

  柴房里满是柔软的草,在不需要生火做饭的时候,是绝不会有人到这种地方
来的,实在是大户人家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偷情寻欢的绝佳去处。

  柴房里,跟进来的果儿噘着小嘴儿,鼓腾腾的胸脯气鼓鼓地起伏着:「人家
还有事做呢,叫人家来干嘛呀?」

  苏循天伸手一拉,两个人就倒向了柴草堆。在果儿的半推半就中,苏循天熟
练地解开小丫环的上衣,掏出一对白皙粉嫩、脂莹玉润的尖翘小嫩乳,啊呜一声
将大半个乳房吞入口中,贪婪地吸吮舔舐……

  「哎呀!」果儿直觉得胸前一阵钻心的酥痒,忍不住奋力地推拒。苏循天却
将一只手从果儿的裤腰中倏地探了下去,轻佻地摸了一把小丫环胯间那鼓凸肥软
的小嫩屄,食指一勾,果断地捅进了翕张蠕动正喷吐着热气的滑润洞口,抠挖了
几下,淫声道:「装什么假正经,下边早就湿了。」

  果儿又羞恼地去拉扯他的胳膊,顾此失彼之下,果儿鬓也松了,钗也乱了,
娇喘吁吁,媚眼如丝,那小噘嘴儿湿漉漉红润润的,胸脯却起伏得更加激烈了。

  苏循天很享受这种调戏纯情少女的感觉,耍弄够了,这才收回了手。他把湿
漉漉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看着果儿。

  「坏人,你就知道欺负人家!」果儿不安地整理着衣衫。

  苏循天嬉皮笑脸地道:「你不喜欢我欺负你么?嘿嘿,我还打算将来纳你为
妾呢。」

  果儿晕着脸儿,对苏循天道:「舅老爷不做官,怎么有资格纳妾呢?」

  苏循天揽过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又偷了个嘴儿,不以为然道:「你不用担心,
我不做官,也能纳你为妾。呵呵,我养得起你的。」

  果儿像只慵懒的小猫儿似的偎在苏循天怀里,手指在他胸口划着圈圈,细声
道:「那……要是叶县丞倒了,张典史会升为县丞吧?那样的话,你能不能升为
典史呀,那就是官了呢。」

  苏循天一怔,奇道:「叶县丞要倒了?你听谁说的?」

  果儿道:「我听紫羽夫人说,知县大老爷已经想出了定策,那叶县丞很快就
要倒大霉了。紫羽夫人说……」

  (第六十章完,请期待第六十一章《花知县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