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柔情】第8章
【夺命柔情】第8章
他们打马并辔向小镇驰去,五彩缤纷的野花在他们的马蹄下喧闹着。
来时的路上,有一匹枣红马如飞般疾驰而来,马背上一名红衣人不停地抽打
着身下的快马,那马如一簇红色的火苗在阳光下跳跃……
这是茶马古道上一座古老的小镇,它也许已存在了数百年了。麻石路面已被
马蹄和行人磨得光滑油亮。高大的棕榈树如一排排卫兵一般耸立着。
阳光下,小镇上的人很少,只有路似乎无尽地延伸着。
两匹马牵进了小镇上唯一的酒馆中,一坛老酒上了桌。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群人,将吴韩两人团团围住。为首二人,正是
「飘萍客」沈青莲和「霹雳虎」丁一虎。吴长天一怔,仍是默然无语,倒出一碗
酒一饮而尽。将一大块鸡腿夹到韩忆梅的盘中。
沈青莲慢悠悠地挥着钢骨扇道:「吴兄,叫小弟们好找啊!英雄美人,相得
益彰,你倒有闲情逸致。」沈青莲虽在翠云湖畔被卸了一只膀子,却仍是一副自
得其乐的样子。
「哟,龟子,你想跑。害得老子们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今个倒是把你跟这
个女娃子一齐堵住了。等把你逮住。正好让这女娃子补补老子们的亏空。」丁一
虎依然是满口不着边际的川腔。倒把韩忆梅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吴长天仍是不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沈青莲向吴长天一摇折扇道:「吴兄断臂之痛,沈某铭记在心,今日特来讨
教。」说着钢骨扇一挥,径向吴长天袭去,他右臂上却已安了一支钢爪,手臂挥
处,那爪箕张,倒令人感到阴森恐怖。
吴长天仍是坐着,这时,他才将目光停驻在沈青莲脸上:「我不愿杀你,你
反而要追杀我。莫非要来送死。」
「你搞错喽!今天是我们要把你逮回去。随我们来的全是『青龙会』教主亲
自调教的一百零八名好汉,都是不要命的。教主说过了,如果抓不了你,就杀了
你。」丁一虎面有得色。
「四周『青龙会』帮众均是上身赤裸,手提链子枪,头缠红包头。一副敢死
队员的样子。
沈青莲报仇心切,钢骨扇一挥,便向吴长天面门袭去。同时一按机括,九枚
透骨钉分上三路、下六路朝吴长天射去。吴长天抱起酒坛一挡,只听数声闷响,
那九枚透骨钉全打在了酒坛上。酒液汩汩涌出。吴长天单手一推,酒坛便旋转着
向沈青莲击去。沈青莲一纵身闪开,酒坛撞在一名「青龙会」帮众上,又旋转着
向丁一虎撞去。丁一虎挥掌一劈,酒坛破碎,陶片却向周围激射,只听哎呀数声,
已有几名帮众被击中。
沈青莲见一击不中,而吴长天仍稳稳坐在那里,钢骨扇一合一分,又打出了
数十枚铁蒺藜。这一回他不打吴长天,却去袭他身侧的韩忆梅。吴长天大惊,左
手一揽韩忆梅便将她抱起向右移了三尺。沈青莲见有机可乘,右手钢爪突然暴长,
一把抓在吴长天右肩,嵌入皮肉之中。吴长天大怒,一挥袖中机括,三枚短箭便
向沈青莲射去,沈青莲见袖箭袭来,手上却不愿松,钢扇一张,将三枚袖箭击落,
同时,右手钢爪收紧,只一拉,吴长天肩上便有一大坨肉被扯了下来。吴长天大
吼一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杯盏全都跳起来,一齐向沈青莲打去。沈青莲本
是轻身功夫了得,当下迅疾避开,却苦了手下帮众,又有数名帮众被击中,鲜血
淋漓。
这边丁一虎见吴长天受伤,却来了精神,挥起镔铁棍劈头便打,确如猛虎跃
涧。吴长天顺手操起长凳,迎身一挡,只听「 嚓」一声响,长凳已断为两截。
那丁一虎也是灵敏,当下改劈为捣,直向吴长天胸腹间捣去。吴长天一拔身形,
自他的头顶掠过,反揣了他的后背一脚,丁一虎一个趔趄便趴下了。哪知这丁一
虎人生得矮壮,对地趟拳脚自是熟悉,他就势一滚,便向吴长天下盘扫去。而那
边的沈青莲见有空隙,伸出长臂,左掌钢骨扇径向吴长天周身大穴点去,而右手
钢爪却又一张一缩,向吴长天的头、胸、腹抓去。
吴长天已是凶险万分,而左臂间还夹着韩忆梅。此时,就只有招架之力了。
二人围攻吴长天近百合,吴长天闪展腾挪,愈战愈勇。即便是这样,大腿上也挨
了两棍,而钢爪却已将他的白袍抓得如风中败絮了。他连连按动机括,发射出数
十枚袖箭,击退了沈青莲的强攻。突地右臂一抓,抓住了吃饭的八仙桌,便向地
上翻滚进攻的丁一虎砸去。丁一虎没防他这一招,又靠得太近,桌面又宽,竟没
防得了他这一砸,当下,「蓬」的一声,丁一虎重重地挨了一砸。他忙滚出圈外
时,已是气血翻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大伙并肩子上啊!」丁一虎大喝道。
包围的帮众已成了合围之势,他们分东、南、西、北四面合围,面无表情。
缓缓地一齐向吴长天走近。
「哈哈哈」,吴长天发出一声长笑,放下韩忆梅,拔剑出鞘,身形一纵,便
向阵中冲去,砍瓜切菜般杀死一大片,但任他怎砍,只要这边人一倒下,那边便
有人填充上来。而且步伐之齐整,确是训练有素。
吴长天大吼一声:「痛快!」长剑生风、黑光四射,闪展腾挪,左冲右突,
同时袖中机括连按,袖箭飞舞。胸前飞镖连发,银光闪闪。
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约有一盏茶功夫,一百零八名好汉全都横尸当场。
吴长天单腿跪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皮肉翻卷,体无完肤。他举首望天。
长剑拄地,如一尊石像。
沈青莲和丁一虎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镇外跑去。
吴长天似乎没有看到,也许他不愿意看。
韩忆梅站在那里,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镇上所有的人都跑光了。
吴长天收剑入鞘,翻身上马。韩忆梅紧随其后向山中驰去。
他们已没有了开始时的浪漫和温存。对于吴长天而言,前方的路再艰险,也
得走下去。他深知自己是杀手。没有一个杀手是死于床榻间的。也许马革裹尸,
这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韩忆梅完全被震憾了,这是一个何等惨烈的场面。这是一个何等悲壮的人生。
为了一个女子,吴长天也许要付出一切,这值吗?吴长天在扪心自问,韩忆
梅也在问。
这样一个男人,今生今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怪石嶙峋,枯藤老树,山高谷深,浊流翻涌。两人已到了澜沧江边。
他们要到对岸去,但江上没有桥,只有溜索,而且溜索已被人砍断了。而江
中却处处是漩涡,处处是险滩。
他们爬上了江畔的一个崖洞。「在这里歇一夜吧!」吴长天道。因为失血过
多,他的脸已一片惨白。
还好,寺院里那老僧给的干粮还在。他们可以裹腹一天了。
入夜,涛声在脚下轰鸣着。洞中燃起了一堆篝火,照亮了四方的陡壁。地上
铺了一层干草,吴长天和韩忆梅在火的两侧各自躺下了。
这是一个溶洞,洞中尽是钟乳石。那些钟乳石形态各异,如飞禽走兽,如梯
田丘陵,如几案床凳,无一不像绝了。
吴长天周身的伤口还在淌着血,身上带着的金疮药用完了还不够。韩忆梅又
去外面采了许多蒿叶揉成团给他敷上。韩忆梅说这是母亲教的。这时她突然道:
「不知我妈怎样了。」
「不会有事的,在陈兄那里你就放心吧!」吴长天艰难地向她一笑。
「我给你讲一个关于溶洞的故事吧!」韩忆梅说,「从前呢,有一个小伙子
叫阿黑,是一个唢吶手。他们村外有一眼大溶洞,谁也没有进去过;有一天,在
几名同伴的撺掇下,阿黑一路吹着唢吶进去了。走着走着却在洞内迷了路,找不
到出口。他太困了,便在洞内的一块岩石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两名鹤
发童颜的老者在那里对弈。他便上去问路,一名老者用手中的拂尘一指。阿黑梦
便突然醒了,醒后顺着老者的方向一走,果然找到了出口。回到村中一看,已是
十年有余。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轻轻说着,温言软语,如吐珠玉,
虽然历尽一场亘古难见的生命决斗,却仍是从容不惊,倒令吴长天大感惊异了。
吴长天笑了:「倘若我们也是洞中一日,世上十年,那明天我们出去,就安
全了。」笑着,睡意袭了上来,他眼睛慢慢地闭上睡着了。
韩忆梅却翻身坐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心中却是万分矛
盾。呆了半晌,他忽从胸前摸出一把短剑,这短剑虽没有镶金嵌玉,却是用上好
精钢打造,是一柄吹发即断的利器,在火光映照下,那剑身上流淌着水波一般的
蓝色光芒。韩忆梅将身子慢慢靠近吴长天,从身后拔出短剑高高举起,瞅准他的
咽喉慢慢剌去。剑行到半途,她的手却颤抖无比,剑停在空中久久没有剌下,她
又将剑收回,复又睡下。嘴里喃喃道:「师父,我该怎么办?」
她躺下后,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还是没有入睡。隔了一会,她又将剑拔出
来看了又看,向吴长天剌去,可是剑行到半空,却又剌不下去了,反复了四五次,
倒将自己搞得相当疲惫,最后她终于躺在干草上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天光已
大亮,火堆那一侧的吴长天不知何处去了。她正着急间,吴长天从外面回来了,
手里提着几只雉鸡。虽然周身伤口仍然可怕,但比昨日看得精神多了。
吴长天将雉鸡毛褪去洗净,便在火堆下面掘了一个洞,将雉鸡捂进洞内,约
半个时辰,洞内已飘出一缕鸡肉的香味。吴长天将鸡从洞内取出,递给韩忆梅一
只,便大口大口地吃开了。韩忆梅见他吃得香,便也顾不得太多,也是狼吞虎咽
的吃起来,手上、脸上、鼻子上,到处都是油,倒惹得吴长天哈哈大笑起来。
吃罢丰盛的早餐,二人便到了江边。看着浊浪滔天,激流翻滚的澜沧江,要
想游到对面,真比登天还难。吴长天想了想,便让韩忆梅在那里守着,自己沿江
去找竹子,约走了三里多,却发现了一大蓬野生的凤尾竹。吴长天大喜,便取出
长剑砍起竹来。只一顿饭工夫,便已削好了几十根凤尾竹,吴长天再从山崖间采
来了藤葛,将竹子牢牢捆好了,扎成一张竹筏。便与韩忆梅一起坐着竹筏顺流而
下。
吴长天拿着一根撑篙,看哪里有礁石便用撑篙顶开。竹筏在波峰浪谷间起伏
漂流,一会涌上高峰,一会跌入深谷,韩忆梅从未坐过竹筏,一开始还觉得好玩,
到后来越坐越害怕,干脆坐在竹筏上,双手紧紧地抓住筏边。吴长天两脚叉开,
使出千斤坠的功夫,那竹筏便平稳一些了。
竹筏向下游漂去,却是越漂越快,波涛也越来越涌。吴长天正欲将竹筏撑靠
岸。却见西岸边一队官兵骑着马跟着竹筏跑来,那队官兵张弓搭箭便向吴韩二人
射来,可惜射程太远,劲力全失,倒教吴长天以手中竹篙一一打落。吴长天高呼
道:「这几位官爷,好不讲理,光天化日之下射草民作甚?」江涛之声虽极为宏
大,但吴长天内力浑厚,早将这句话清清晰晰地传到官兵的耳中。
领头的一名小官高声骂道:「你放屁,唐总督有令,只要遇见吴长天就杀。
若是过了边界就没法了。」那声音倒也洪亮,字字句句传入他耳中。
「我不是吴长天,我是撑船的渔民。」吴长天道。
那小官一边打马奔跑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对照着看了半晌,忽然道:
「放箭!」数十枚羽箭又向筏上射来。吴长天只好一边抵挡一边道:「韩姑娘也
在这里,你们要是伤了她回去怎样交待!」
「总督吩咐过了,格杀勿论。」那最后一声却穿过涛声飘到吴韩耳中,韩忆
梅突然从筏上站起来,涨红着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边羽箭如蝗般射来,
吴长天臂弯中了一箭,韩忆梅急把箭拔出来,却是血流水注。吴长天从囊中将连
弩取出来,张弓搭箭,将那支箭射回去,立时有一名官兵翻身落马。其余官兵发
箭越急。
吴长天只好将竹筏撑至另外一方,正撑间,对面岸上草丛间却突然立了一大
帮人,其中一人高呼道:「青龙会帮众在此恭候多时了。」
便有二三十只铁蒺藜向筏上打来,吴长天按动机括,袖箭连连发出,将那些
铁蒺藜一一打落。吴长天忙迅疾地将竹篙在礁石上一抵,那筏便又回到了江心。
时至现在,两边皆靠不上去,只好让竹筏信马由 地漂了。
两边岸上,那队官兵和「青龙会」帮众仍是追着竹筏跑着。
吴长天转头对韩忆梅说:「看来,你跟我走跟错了,弄不好我们都得死。你
怕吗?」
「不怕。」韩忆梅大声说。
「你后悔吗?」吴长天又问。
「跟着你,即便死了,也算值了,我又悔什么了。」
「那就好。」吴长天道,身上的血仍在汩汩地流着。
韩忆梅突然冲过来,紧紧地抱着吴长天,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
吴长天索性坐了下来,让韩忆梅靠在自己身上,任竹筏在浊流间起起落落。
只用竹篙把着方向,不让它撞在礁石上便行了。
竹筏一直向下游漂去,水势越来越大,去势越来越快,岸边追兵的身影渐渐
远了。而就在此时,两人均发出了一声惊叫。那竹筏竟头朝下竖直往下掉去,两
人皆觉得身体腾云驾雾起来,便失去知觉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