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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起通往明天的桥 48-50

  48。

  就算是再出色的主妇,偶尔疲惫或分心的时候,做出的食物也会稍许粗糙。

  但水泽做料理每一天都很用心。近乎精神洁癖的细致周到。

  我握着勺子,带着没睡醒的表情,怔怔注视着眼前的海鲜饭。

  虾肉,章鱼卷,蛋卷,干贝,三文鱼片煮在一起,搭配着洒过黑胡椒粉的洋
葱和咖喱。芝士只放了少许。因为她知道,饭菜和甜点是不同的。如果饭菜里的
芝士太过浓郁,我的胃口会立刻变差。

  水泽将盛过汤的小碗递了过来。碗里纯粹是从螃蟹锅里盛出的汤,没有掺杂
任何食物。她知道我在喝汤的时候碗里只需要有汤。如果要吃锅中的食物,会另
外夹出来。

  开动了。只吃了一口我就连连称赞「美味」。然后和平时一样大块朵颐。

  「优这个人……简直像接受菁英教育的贵族一样完美。做任何事都可以做好。」

  「IMAI……」总是受我的赞美轰炸的水泽轻轻蹙了蹙眉头,既满足又腼
腆地望着我。「你是不是把我的优点都大声说出来,对我的缺点都视而不见啊?」

  「耶……」我从螃蟹锅里夹出一片豆腐,蘸了蘸了酱油送进嘴里。「优好敏
锐哦……」

  「你看!又是优点!」水泽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明媚。看了一眼我的碗,
突然说,「我认识你到现在,好像没有见你吃过螃蟹?」

  「是啊。因为我不会剥螃蟹。今天说要吃螃蟹锅……也是为了要喝这个汤。」

  「啊,好笨哦。」水泽脱口而出。随即「哈」地笑出了声,怎么看都是一付
开心的表情,双眼紧紧地盯着我闹起了别扭的脸庞。

  「哼。」我低下头,在她捉弄的目光下继续大口大口地吃饭。

  从什么时候起,原本以为根本就不会笑的她,可以这么自然地对我展露笑容
了呢?毫不掩饰的温柔疼惜的态度也没有消失。

  沉浮在心底令我发寒的不安,可以在她传递过来的温暖中溶化吗?

  「好啦,乖!这个给你。」像哄小孩一般,唰地一下,一个勺子伸到我面前。

  里面装满了剔出得很完整的蟹肉与蟹黄,连蟹腿肉也是完好无损的。

  不会跟美食过不去的我,板着脸接过了勺子。「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
差别,还真是伤自尊啊!」

  听不懂吐嘈的水泽,郑重地凝视着我。「是这样吗?不过我就是喜欢IMA
I!」

  「对了……大后天,是安云野的生日。我可以去陪她庆祝一下吗?」

  水泽立即坐正了,摆出一付准备谈话的架势来。镜片后的黑眸深深地注视我。

  「如果她不会伤害你的话。」

  「今天和她打了电话。约定了,做好朋友。其实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家伙,上
次那么做,是因为她认为你喜欢的人是她母亲,所以……」

  「那你怎么想?」水泽的目光依然平静,瞳孔深处却浮现出某种尖锐。「你
觉得我喜欢的人是谁……?」

  我目瞪口呆。隐隐约约的自卑感涌了上来。恋人……真是一个可怕的人。成
熟而睿智。安云野在她的眼里已经不配标上「情敌」的标签了,所以她根本就不
在意。她在意的是被她的敏感捕捉到的更深层更关键的某些东西。「优喜欢的人
当然……是我。」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她严厉的神情消失了,将筷子伸向了螃蟹锅。

  「就算是陪朋友过生日,也不允许太晚回家哦。」

  「嗯!就很短的时间而已!」水泽果然是明理的人!我开心地向她保证。

  「你下班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到家了!」

  「乖啦……玩得开心点。」她又像长辈一样,宠溺地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发。
水泽洗过碗筷从厨房走出来,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今天有『MUS
ICSTATION』哦,有三枝夕夏登场的。坐过来看……」

  「啊,对不起……」她走到我身边,俯下身亲了亲了我的嘴唇。「我现在就
必须开始弄第一篇漫画了……今天的份,预计要花上四个小时吧……对不起,不
能陪你看……」

  「没关系啦……最了不起的百合漫画家!」我张开双臂环住她将她拉向我,
然后轻轻含住她的耳垂。「不过我晚上10点要吃冰淇淋,你也要陪我一起吃!」

  「是……我等着你过来骚扰……」她伸手摸摸我的头发。

  望着她端着泡好的玉露茶走向工作室的背影,我模糊地想着:果然,后面的
那个不是梦啊。她打电话向我报告说她要开始画漫画了。我向她点菜说今天晚上
要吃芝士海鲜饭和螃蟹锅。果然这些都是真的。

  10点的时候我举着两个大号的巧克力冰淇淋入侵了水泽优老师的工作室。

  从电脑荧屏前转过头来的水泽,一见到我,立刻「啊」地哀叫起来。「IM
AI!怎么又不穿衣服!」

  「因为刚刚洗过澡啊……」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递了一个冰淇淋给她。

  「你辛苦了!在做人设吗?」赤裸着身体,我毫不介意地坐到了她的腿上。

  「嗯……大致地列出了纲要,在为主要的登场人物画人设图……」舔了舔冰
淇淋球,水泽吃冰淇淋时总是很幼稚,动作像小猫咪舔盘中的牛奶一样。

  「我一直觉得你画出来的人物好漂亮,造型有点像禾田满的作品,但线条更
加干净,不那么浓艳……」

  「像禾田满老师么……原来,我笔下的GL就像BL……」水泽露出了欲哭
无泪的表情。

  「不不,明显是禾田满的BL太像GL!」

  「是这样啊!谢谢IMAI……」吃得太慢,冰淇淋溶化了,差一点沿着蛋
筒边缘滴落,水泽赶紧加快了吃的速度。

  用纸巾擦了手,水泽将两人份的冰淇淋包装纸揉在一起丢到了旁边的恐龙形
废物箱。

  我刚要说「那我先出去了……」

  水泽用双手搂住了我的腰部,强行将欲起身的我拽了回来。「IMAI好过
分。」她难捺地轻喘着,喃喃低语。呼吸吹拂到我的背部,痒痒的。

  「要做的话,我转过身面向着你比较好吧?」我提出建议。

  「那个……」水泽怔了怔。

  趁对方失神的时候我站起身来转了个圈,正面朝向她,分开自己的双腿跨坐
到了她的膝上。裸露的下体碰到了浴衣的布料,我稍稍起身一点,然后将对方的
浴衣下摆朝上掀起,直到她的双腿也曝露在空气中。

  水泽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膝,又似乎很紧张似地坐直了身体。

  我再度坐下去时,下体一接触到水泽的腿部肌肤,她就「啊」地轻声叫了一
下。

  湿润的眼角,迷乱的眼神,微启的双唇,煽情的吐息。这些,都是被我勾引
的吗?我的双眸遗世独立。我的恋人映在我的眼底,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可爱的。

  水泽的表情,让我的体内升起了猛烈的欲望。

  不等她的命令,我已经轻轻摆动起腰部。很快,我的秘部在水泽光滑的肌肤
上留下了一道道濡湿的淫欲痕迹。

  「啊……IMAI的那里……」暂时还有些无措的恋人,一面用惊喜的口吻
断断续续地低语着,一面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因她而成熟的甜蜜果实。

  我垂下眸子,也看得到那对因贪欲而颜色变深的乳头,正屹立着。

  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水泽冲动地伸出双手覆上了我的胸部,用力地揉搓起
来。

  绝不伪饰绝不多礼。即使这无论怎么谦虚也称不上娇小的双乳,不可能完全
让她包进掌中,她依然尽可能地摊开手掌,紧紧握住后一下下激烈地爱抚起来。

  挺立的乳头尖端,就那样在她的掌心里面被来回摩挲挤弄着。

  「嗯……优……好棒……」即使不是刻意讨好,胸部的刺激也已让我泄露出
淫乱的声音。伴随着胸部被一下下揉弄的动作,我的身体不禁以更大的幅度前后
摆动起来。

  敞开双腿后的秘部越来越湿,在水泽的腿上焦急得不知羞耻地一遍遍摩擦着。

  从我那里不断流出的液体,沿着水泽双腿间的缝隙,一点点滴落下去。

  说了一句「IMAI好可爱」,水泽就凑上前吻住了我。胸部依然被那双灵
巧而有力的手一下下抚弄着,所以双唇被反复吮吸舔弄的时候我愈发焦灼起来。

  水泽强硬地探入我口中不断进行着挑逗,两人的舌头妖治地纠缠在一起。

  下面好热,在湿成一片的体液中越来越热。越来越渴望更加深刻、更加淋漓
尽致的碰触。

  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我的投降。

  她在等待我告诉她:我还想要。还想要你再多欺负我一点。

  「优……」我用已经分不清是呻吟还是哭泣的声音,向她发出了乞求。「进
来……」

  「IMAI好色……」伴随着轻轻的嘲弄,她微笑起来。这就是攻君的优越
感吗?「要进到哪里?」

  即使是多么正直稳重的人,在情事中占据绝对优势时,也会得意地吐出露骨
的语言。

  只要她喜欢的话,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

  眼眶发热,但没有泪水掉下来。我一面喘息一面在她腿上不安份地蹭来蹭去,
饥渴难耐般地说着:「我要优……进到我的……小穴里面……快一点……」

  即使羞耻的感觉已经在脑中达到了权限,我依然没有漏看她在一瞬间露出的
惊讶眼神。

  代替回答的,她一手从后面托住我的腰部,一手伸到了我湿漉漉的腿间,从
下面插了进去。

  「啊…………」我听到自己颤栗的声音变得沙哑,随即哽咽。只要稍微动一
动下体,水泽的手指就会进入得更深。

  「这个角度……会不会很累?」

  「还……还好……」身体前倾了一下,下面发出了几下很响的湿润声。

  那就是淫靡的交合声。我抛弃了自尊,沉溺在被爱的幻觉与酸楚的快感中不
断喘着气。

  「那……再多一点可不可以?」

  「啊、啊……嗯……当然可以哦……」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习惯不再压抑淫
欲的呻吟声,因为对方很喜欢听。「嗯……还要……再多一点……」

  「好厉害……除了大拇指之外,都可以一起进去哦……」

  「嗯……是优的话当然可以……」我喘息着露出性感的表情。「再……再用
力一点……」明明已经非常用力了。一下下剧烈的抽送,将我贯穿。然而我想让
她知道,她的动作可以让我变得多么淫荡。

  因渴望被她疼爱而作痒的内壁,被她的手指一下下磨擦无疑是非常舒服的。

  我享受着她。也取悦着她。

  「优…………」高潮的时候我喊了她的名字。

  将手从我的下体抽出来以后,她立刻紧紧的抱住了我。紧得让感到晕眩的我
一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IMAI……」带着轻微的喘息,她柔声呼唤我。

  「我爱你。还有,你并不是只有身体的价值而已。这一点我一直都想让你知
道。」

  是……是这样的吗?

  我坐在她的身上,在刹那间被夺走了所有的语言和力气。

  她竟然对我说了那样的话。原来她并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我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恋人,一直发热却干涩的眼眶,突然有泪水掉了下来。

  面对一丝不挂、一脸自闭的我,水泽默默地抽出纸巾细心地拭掉我脸上的泪
水,然后温柔地亲了亲我的嘴唇。接着把我带到浴室洗了个澡,再把我带到床上,
看着我钻进被窝。

  「我还要去把剩下的工作完成。」她轻抚着我紧闭的双唇。然后像无法忍耐
似地俯下脸轻啄了一下我的唇瓣。「你先睡……」

  我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她的一举
一动。

  她走出房间之前,还拿起空调的遥控器检查了一下温度。


  49。

  黑夜迫不及待的绽裂。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厨房。冰冷而华贵。

  我被推倒在地上。

  茫然地环顾周围,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强烈的白色灯光像手术台上的冷光
灯一样凄切而庄重。

  眼前的人一步步走近我。用野兽舔舐血液般凶险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是这间厨房里唯一的食物。

  窗外的漆黑色大树长着鲜红的叶子,无数片叶子在唱歌。「……当你被咀嚼,
你就会快乐得尖叫。……」

  我与命运对峙。除了某个人,我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身体被拥抱住了。感受到对方性欲的扩张。我躲开。对方再粘上来。

  不要碰我。不要摸我。不要进来。

  我厌烦了试图逃走然后失败的轮回。于是我拿起刀架上最长最闪亮的那把水
果刀,刺进了对方的胸口。

  为了确认那个面目模糊的人是否真的成了尸体,我在它的头部踩了几脚。

  然后忧郁起来。我杀了人了。我该怎么办。

  猛地张开眼睛,我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的左手,又不小心覆在自己的胸口了。

  可恶。讨厌的恶梦。

  水泽也醒了过来,坐起身,睡眼朦胧地望着我。「做恶梦了吗?我去倒水给
你喝。」不等回答,她就下床去了。

  接过冰凉的水杯,我一口气将加了冰块的净水喝干了。

  恋人轻抚着我的面颊。「恶梦频繁也是心脏不好的一个体现。以后睡觉跟我
牵手吧?否则你迷迷糊糊的又会让手掌压到胸口了。」

  「如果杀了人,要怎么办?」

  「耶?」

  「原来……变成了罪犯,真的会非常非常害怕的啊!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不
小心杀了人的人非常恐慌的样子我还觉得很做作呢……」我抱住了自己的头。

  「IMAI……」水泽将我搂进怀里。轻柔的安慰声像催眠曲般安抚着我的
神经。「你就算杀了人,我也会等你出狱的哦。虽然我知道,IMAI不会做任
何坏事的。」

  我将脸埋进她的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

  安云野生日的前一天,水泽还提醒我说:「对了,你有买礼物吗?」

  「啊…………!」我像傻瓜一样大叫。「礼物!!」

  用漫画来表达的话,水泽现在就是「瀑布汗」、「满脸黑线」的样子。她一
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很少见的揶揄我起来。「安云野真的很可怜啊……你这样
对待她,我真的感受不到一丝情敌的威胁了啊……」

  「你本来就什么威胁也没有!」我抓起一个枕头朝她丢过去。「说起来,水
泽老师居然也有幽默感?」

  「太失礼了!」她拿起轻松接住的枕头朝我反击。

  虽然有时候,幸福与残酷都如同幻像,难以辨别。但我愿意相信,现在的生
活是真实的。水泽优陪在我的身边,是因为喜欢白井今所以愿意陪在身边。

  结果,虽然对安云野来说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在她生日的当天,比约定时
间早了一个小时出门,开车去她家的途中,在路过的一间名为「DASEIN」

  的珠宝店为她选购了礼物。

  说起来,过去我还从来没有给除了父亲以外的人准备生日礼物的经验,而水
泽的生日又还没有到……关于安云野的生日,盘踞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就只有「水
泽千万不可以误会!」这一个念头,所以完全忘记了礼物这回事。

  DASEIN的店长风音泷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性。她本身就是一位得过许
多设计大奖的新生代珠宝设计师。我自己身上佩戴的饰物,有许多都是在DAS
EIN购买的。

  虽然是风音财阀社长的姐姐,但从她经常亲自站在店堂里为客人选购商品,
以及对下属平易近人的态度来看,是个教养良好的大小姐。

  叹息。野蛮的白井今大小姐,真是用来和别人作对比的。

  我只是将安云野雅纪这个人的性格、容貌大致形容了一番,风音店长就代我
选中了一条很有个性的手链。上面排列的很不规则的钻石,与安云野既美丽又帅
气的洒脱形象相得益彰。

  拿着包装好的礼物盒回到车里。我看了看时间,不会迟到。心情不错,想哼
歌的感觉。等一下和安云野一起去唱卡拉OK好了!

  在敞蓬车里看到的天空,果然是清丽得仿佛会流动的水蓝色呢。

  踏进客厅,我第一个冲动就是大喊:「安云野你是猪啊!不锁门!」

  电视前的小桌上摆放着一堆DVD,还有两个卡拉OK话筒。沙发上还有大
堆的形形色色的从超市买来的零食。我怀疑整个超市都被她搬了回来。

  「喂,我也正想唱歌!本来想去BIGECHO唱,不过现在看来,你家里
吃的东西更多耶!」

  一片寂静。

  等了很久,猪也没有回答我。

  怎么搞的啊?今天又没有阴谋活动!

  「安云野?……不至于吧,又出去买吃的了吗?!」我自言自语。百无聊赖
地在大大的客厅走来走去。

  从门没有锁这一点来看,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吧?

  等了15分钟左右。难道又是打算把整个便利店搬回来所以磨到现在吗?

  我不耐烦地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她。按下键。1秒。2秒。

  ……粹然间,「Newsニッポン」的旋律响了起来。

  「啊!」我被自己的惊叫声吓得肩膀一抖。偌大的房间如此静谧,只有安云
野的手机铃声显得异常尖利,像魔鬼的童谣般凄厉地不停回响。

  她和我约定了这个时间。如果要出门买东西,她不可能不带手机。

  我的太阳穴一下子发麻起来。呼吸紊乱了,心跳的速度突然快到让我胸口疼
痛。

  不详的冰冷直感在空气里氤氲。

  循着铃声,我四下寻找着安云野的手机。

  可是这铃声虽然非常清晰,而且一定就是在这个屋子里。但具体是东南西北
哪个方向,我的耳朵却无法告诉我答案。

  铃声突然停了。

  我再拨一次。「Newsニッポン」抢耳的旋律再次在室内响起。

  可恶。越是着急,越是听不出正确的方位。我等于是漫无目的地在大大的客
厅里晃来晃去。视线在每一个桌子、架子、立柜等地方焦虑地扫来扫去。

  突然看到,蛮远的一个角落,距离通往厨房的方向比较近的一个向日葵形状
的高脚凳上(又是她拍照的道具吧)有一个东西在不停发光。

  会发光的,就是手机吧?

  我快步地朝那里走去,快要到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我本能地向后退
了一步。

  踩到了……?

  这么想的同时,我已经望向了地板。

  踩到的是她的小腿。

  她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果然是,像刚刚绽放的蔷薇花一样华丽灿烂的娃娃。

  比平时要苍白几分的面孔,像正在中世纪古堡中拍PV的美貌艺人一样凄美。

  胸口插着的那把长长的刀……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暗红色的液体像暴力美学
电影中的血一样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这个……是道具吧?安云野……

  总是可以设计出奇怪的道具的安云野……美丽任性的安云野……画出最白痴
的Q版自画像的安云野……笑得像个万圣节南瓜一样的安云野……

  不会死的吧。这个,不是尸体吧。

  刹那间天旋地转。

  不要碰我。不要摸我。不要进来。

  我看到自己,抓起最长最闪亮的那把水果刀,用尽全身力气刺进了她的胸口。

  「不要——」我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尖叫起来。

  ……电话铃突然响了。

  我像被拆掉的木偶般一下子跪倒在地。

  是座机。是安云野家里的电话。

  我无法停止自己的战栗,双腿也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惊恐万状地,在地板上爬行,一点一点挪动到了沙发旁边。电话不响了。

  转成了自动答录机。「我是安云野雅纪!有事请留言!如果心情好的话我会
回复你!」

  那个开朗的声音,鲜明生动。

  无法形容的狂躁,崩溃到想要亲手撕裂自己的耳膜。

  「我是加川安和。雅纪不在家?今晚一起吃饭,没有忘记吧?啊,如果到时
你忘记了,我会打你手机哦。那么,到时见……」

  抢在对方挂断之前,我接起了电话。「等一下!安云野已经死了!」我像疯
掉了一样大喊。

  「……你是谁?」

  「安云野已经死了!!被我杀掉了!!」声嘶力竭。我听自己的体内,发出
了咯咯的碎裂声。


  50。

  (「没有用的哦。」)

  那冰冷的声音,是世界尽头的寒风,伴随着透明的尘埃吹过我卑微的肌肤。

  我变成尸体。我想起来了,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想被熔化成灰。想被埋葬进永远无人路经的荒凉墓穴。人为什么,听不见那
一句「我爱的不是你」就无法停止期待。

  闭上眼睛,漫天星光晶莹流泪。心脏停止跳动,躯体依然依偎在她身边。不
会放弃。生命有多少个明天,我就陪她多少天。即使她只是,眼看着我破碎。

  (「我不需要拯救。IMAI不管怎么做都没有用的。不必白费心机了。」)

  好疼痛。都快要呼吸不下去。后来怎么样了。我拼命回忆。只看见自己用哀
求的姿势无声侍奉,含住她的手指挑逗引诱,逃避不想再听下去的事实。

  欲辩已忘言。

  为什么我没有去反驳。不对,我有,又好像没有。从什么时候起,连自己的
语言都不敢说出口。生怕将捧在手心里的恋人触怒触痛。

  「她把你整个人都改变了,而你只是她的玩具的其中之一。」我听见了自己
的声音,清晰坚定,勇敢无惧。

  「我是爱你的人。你知道吗?」因为有了我。所以你早就不再是受害者了。

  「不想知道。」她顽固地悲痛着。多半是这样的回答。

  原来我面对最重要的人,曾经也有去辩驳,反抗。即使那只是在梦中。

  而在人们眼中所谓人间的世界,我已经死了。只是我骗她我还活着。只要她
快乐。

  惶恐,委屈,苦痛,泪水被逼迫得就要夺眶而出。我却只见自己喉中发出的
笑声,在干枯的空气里一下一下荡漾。

  可是面孔也已经被白布覆盖了的安云野,已经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在这里几个小时了,我不知道。

  那冷硬的靠背椅坐久了,尾脊椎都隐隐作疼。

  真实的审讯室,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可怕。由于是连续剧里常见的场景而让
我感到亲切。眼前的纸杯里装着的咖啡,从原本冒着热气一直到现在凝结般的凉
掉,我一口也没有碰过。

  「是我杀的。」我不止一次地说道。但那些望着我的眼睛里只有敷衍。

  原本有三个穿着西服的男人站在桌子的对面和我说话,最初他们的眼神里还
有尖锐的严厉和紧张感。但是随着时间渐渐地那眼神就越来越松缓和不耐。

  时不时有人进来耳语几句,接着就有男人走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西服男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边喝咖啡边看资

  料。

  「白井小姐……」男人叫到我的名字时才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很疲
惫似地将目光转回到手中的资料。「总之,加川安和先生在11点14分时打电
话到死者家里,然后身为尸体第一发现人的你,接了电话报出了死者的死讯……」

  「是我杀的。」

  对方毫不掩饰厌烦的神色,皱起了眉头。「那么,你是在什么地方、在几点
钟杀了人?凶器是从哪里来的?你的哪只手碰过了凶器?」

  「我不记得了。」

  啪地一声重响。将手中的资料砸向桌面,男人气愤地站起身来。「有贺!有
贺你来处理这边!我去隔壁房间了……」

  另一名瘦削精悍的年轻西服男走了进来。表情十分严肃,却彬彬有礼地向我
点了下头。「初次见面。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有贺。」

  「是我杀的。」

  「白井今小姐……是吗?」对我讲的话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地在对面坐了
下来。「原本您作为第一发现人,我们很需要您的协助调查。但现在已经没有必
要了。」

  「是我杀的。」

  「题外话,您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警署西面转角过去也有一间KI
T。我们平时买杂志都在那里买。今天有幸见到社长本人,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
小姐……」喝了一口咖啡,他若无其事地闲聊着。

  「是我杀的。」

  「这件案子出人意料的棘手,我的同事们也包括我本人,都面临着外界难以
想象的压力。若非如此,我个人,也很乐意花更多的时间和您这么可爱的小姐坐
在一起喝咖啡——当然,不是在警局这种地方就更好了。」放下杯子。依然将我
的发言完全忽略,刑警先生打开资料夹一页页翻看,头也不抬地说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您终于,说了一句『是我杀的』以外的台词了啊。」他抬起了脸,讽刺地
笑道。

  「但是确实是我杀的!」

  「是吗?」他毫不在意地随口应着。「已经确认过了。有3位管理员证明,
您是在上午9点50分的时候,开着车子离开了住宅区。另外在您的车内搜到一
个礼物盒,出售自DASEIN。那里的店长提供了您的信用卡刷卡单据,大致
上您离开那间店的时间是10点半。那么到达被害者家时也要11点多了。您究
竟是,什么时候犯下了凶案?」

  「我不记得具体……」

  「那真是太好了。」他打断我的话,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我。「若是您这么可
爱的小姐真的犯下了谋杀的罪行那就太令人遗憾了。不知道我的同事刚才有没有
告诉您,您可以回家了。我们实在没有空闲继续奉陪。」

  「怎么可以这样!我杀了人啊!」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差一点震翻了眼前
的纸杯。几滴深色的液体在白色的桌面上留下了斑斑印记。

  有贺刑警不为所动,只是眯起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不瞒您说……」他将
脸凑近了。稍稍压低了嗓音,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威慑地吐了出来。「这件凶案
的真犯人已经自首了。」

  怎么可能。「明明是我……」

  「那一位可是清楚明确有条理的自首。时间地点动机都交待了。凶器上的指
纹也符合。」他锐利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恶意的不屑。「由于情况特殊,上级已经
请了精神病医生来为她作精神鉴定。可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上去白
井小姐您也同样需要医生。」

  听到了自己吸气的声音。我惊呆了。原本微凉的身体像发烧了一样灼热起来,
太阳穴一阵一阵剧痛。眨了眨眼睛,眼前就有一种几近晕眩的昏暗感。什么话也
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望着桌面发呆。

  「还是说,生活清闲的大小姐觉得装疯卖傻戏弄警察很有趣?」他望着哑口
无言的我,站起身来,再次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您可以
回去了。」

  我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又一个刑警推门进来。「有贺,有个女人来保释
这位白井今大小姐了。」

  「告诉她,白井小姐没什么事情,不需要保释了。快点领回去就好。」有贺
干脆地吩咐道。

  「就是啊。」那个刑警冲着有贺点点头,小声抱怨道。「应该再加一句,脑
子有病的大小姐就该看紧一点。」

  「哈……」有贺拍了拍他的肩。「什么奇怪事件都碰得上,这就是日本警察
的命运啊。」

  比起耻辱感,更多的仍是不真实感。连自己脑中的思考都变得很淡薄,恍恍
惚惚不知道怎么考虑才可以让思维与现实衔接。

  跟着有贺走出了审讯室,丧失知觉地站在警局的办公厅里。我的表情一定很
像梦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