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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第十二回、掩楼房喜生贵子遭毒棒气死憨郎

【玉楼春】第十二回、掩楼房喜生贵子遭毒棒气死憨郎

  却说玉娘别了文新,回到家中。黄公夫妇见女儿为文新不乐,恐怕她苦坏身
子,和夫人劝慰了一番,吩咐翠楼好生服侍小姐,又叫一个小丫头巧儿,拨她上
楼去用。玉娘闷闷的和翠楼上楼,到了房中,吞声吐气。

  日复一日,玉娘忽然起个恶心咽酸毛病起来。翠楼也是这样光景。不觉过了
三个月,经水不曾见来,腹中渐觉有物,翠楼私对玉娘道:「奴与小姐是一样病
症,像是怀孕的意思。」玉娘吃了一惊道:「若依你说,这如何是好?」翠楼道:
「事已至此,亦无奈何,只细细的商量一个长远之策罢了。」

  玉娘左思右想,不得长策。又过了三个月,已是六个月胎光景。翠楼道:
「我两个如今不便见人了,不若对老夫人说,小姐要编成一部古今女史,有好一
程工夫,将楼房改了关房,我两个坐了关,用心编这部书。老姥叫她在外拿粥饭,
单放巧儿在关板上传递东西,其余一概杜绝往来,待分娩后,再作区处。」玉娘
道:「有理。」就去对夫人说了,叫了木匠,将楼门锁断,两人在内吟诗、叹咏。

  倏忽之间,到了八月十五夜,玉娘一阵腹痛,竟生下一个孩子来,却不啼哭。

  翠楼曾见过这桩事,颇晓得,粗粗收拾。到了十九夜,翠楼也一阵腹痛,连
忙起身坐地,也生一个孩子,亦不啼哭。玉娘帮她收拾,改些小衣,大家穿好。

  过了几日,玉娘见两个孩子,俱不啼哭,因问翠楼道:「莫非两个俱是哑子?」

  翠楼道:「这也未必。或者上天悯邵郎这点骨血,不放他啼哭,万一啼哭起
来,弄出破绽,不但绝了俩孩子性命,连我两人也未必得生,这是上天保佑处,
也未可知。」玉娘点头,半信半疑。

  过了半月,两个孩子,竟像周岁的,俱生得眉清目秀,只会笑,不会哭。玉
娘、翠楼抱他当作异宝,放在一个烘篮里,不时抱他戏弄,不在话下。

  却说玉娘哥子,虽是一个憨郎,却也晓得贪色,平时思想,翠楼美貌,无处
下手。这一晚走到楼上,在关门边将手轻轻的推起,拿下半截板。这也是合当有
事,翠楼这一次偶然忘记闩得,被他推起来,如狗爬一般,钻入来了。

  一望无人,轻轻走入房里,直到床前,听翠楼在隔壁房里与玉娘说话,憨郎
就去揭开帐子,坐在床沿上,取起那枕头来,两手抱着叫声道:「我的翠楼乖乖,
好个风流枕也,我若得与翠楼乖乖同眠此枕,岂不是天大的福气。」

  正要放下枕头,忽听得床里边隐隐有鼻息之声,吓得那呆子浑身冷汗。大着
胆定睛一看,见一个烘篮内,有小孩子两个睡在里面,呆子方才放下心来。自想
道,「这妖怪东西,我平日戏她,她不肯,今她私偷汉子,偷生一对淫种在这里。

  如今我将这赃物拿去,然后好害她,那时把柄在我,不怕她不肯了。「

  遂而手掇了这篮儿走出房来,无人知道。来到关门口,推起下面木板,先放
出篮子去了,然后呆子缩身出来,下了楼梯。不敢回自己房里去,恐怕妻子不容
此孩子,直走到后门,一个家人陆德门首。敲他的门时,陆德不在家,他的老婆
米氏听见敲门,问:「是哪个?」外面应声:「是小主人。要一件东西寄你处。」

  朱氏把门开了,只见黄钺掇一个篮子,与她说道:「千金的宝贝在此,你好
好替我藏着,不许对别人说。若说了,要打你三百皮鞭。」说罢,飞跑去了。朱
氏听了这话不解其故,关了门,拿那篮子到灯前一看,却是两个雪白的孩子。朱
氏想道:「这呆子,何处拿来?又教我替他收藏,且不说出。」只得把篮儿放在
床里。睡了不提。

  却说黄钺寄好娃子,以为得计,就复来楼上。才过老夫人房后,不料有一个
使女在横头走出,见黑暗中有人走过,使叫喊「有贼。」那呆子胆小,吓得慌了,
被门槛一跤,跌倒在地。惊动了老夫人,并三、四个妇女,点灯来照,见不是贼,
却是小主人跌倒在地,两手抱头,又不敢叫痛。老夫人见了,大骂道:「你这畜
生,这般时候不去房里睡觉,却在这里怎的?我去与老爷说知,打你个半死。」

  那呆子,敢怒而不敢言,勉强爬起,忍了痛,走到自己房里去了。

  却说翠楼与玉娘闲谈,忽想起把乳与娃子吃,走到下房,揭帐子吃了一惊,
却不见篮儿了。移灯到床背后及床底下,并没个影儿,忙走来向玉娘说道:「小
姐,两个孩子哪里去了?」玉娘即同翠楼到下房来,掀天倒地,并没有个影儿。

  玉娘吓得呆了,解说不出,又问巧儿:「曾有甚人到楼上来么?」巧儿、老
姥说:「不曾见有人上楼来。」玉娘急得没主意,只是流泪。翠楼宽慰道:「小
姐放心,万一有些话说,我自去承认,小姐只推不知便了。」玉娘又思起文新,
愈加悲伤不提。

  却说黄钺当晚回房,睡在床上,思想翠楼:「当头在我手里,不怕她不肯。

  若我突然而去,彼不知就里,必叫喊起来,又要受我老娘的气,不若明日写
一封书与她讲明,然后我走去,便好抱住取乐。「算计已定,及天微明,便爬起
来到书房里磨得浓墨,蘸得笔饱,写了一句,改了半句,写了两句,又改一句。

  磨了半锭墨,然后却写成道:

  侬一向爱卿之至哉,甚欲一了芳情者,而不竹卿之肯也,故侬之相思病已法
几百遭。于今幸天上落来两个妙物,在吾手里,乃实卿之所以大笑话也,而今不
怕你不肯,不然侬就要出秀起来。你便了不得,了不得。今夜黄昏要到楼上,与
你一乐也,卿可写一字来约我,要紧要谨。

  写完了,念一念,拍手笑道:「好个情书,今夜不怕她不约我去快活一遭。」

  将书折好,又想:「要谁人拿去方好?」忽然想到巧儿:「使她拿去,便神
不知鬼不觉。」遂欣欣将书信藏在袖内,走到房中,见浑家张氏还睡在床上。便
去推开内门,偷了两、三把炒米并三、四个薄饼袖好了,步出房门走到老夫人房
前。

  恰好巧儿掇浴桶出来,黄钺扯她到半边去,袖里摸出两样点心与她,又把那
幅字交她寄与翠姐,说大相公亲自拿来,叫她不要与小姐看见,就要讨回音。

  巧儿欣然领诺了,收在胸前,去倒了浴桶,走到楼下,将关门敲了两下。翠
楼在内问:「是哪个?」巧儿听是翠楼声音,便叫道:「翠姐,我是巧儿,有一
件物要与你的。」翠楼疑是老夫人拿什么物来,忙开了门。只见巧儿拿一方纸送
来,说:「是大相公送你的,就要讨回音,叫你不要对小姐说。」忽见小姐来到,
巧儿缩住了口,急急走下去。

  翠楼关好门,和玉娘转到房中,遂将巧儿话说了。就拆开那折纸来看,果然
是黄钺的手迹。见他文理可笑,白字连篇,字迹怪劣,又好笑,又好气。翠楼道:
「若据此字中间说,天上落下两个妙物,显然是两个孩儿在他处了,不知是神、
鬼吸去的,还是呆子暗地里窃去的。」

  玉娘对翠楼道:「必是他思想你,闯上楼来,我和你在这里讲话,无人照管,
被他摸到床上,私自将篮儿掇了去。」

  翠楼想了一想,跌足道:「是了,是了。我昨晚叫巧儿拿浴桶出来,因要与
小姐说话,心慌忘记关了下边关板,直到寻了这孩儿,走到关边,方才晓得,把
门闩还推在上边,未曾放下。这一定是呆子偷去了。」玉娘道:「如今必设一个
良策回答他,不顺不逆,作个缓兵之计。」

  翠楼沉思了两刻,对玉娘道:「他如今要我回话,不若假意骗他来说话,套
他这两件物事在何处,到那时我再作计较待他何如?」玉娘道:「这个主意甚妙。」

  翠楼遂去到关前,叫巧儿来说:「你可悄悄回复大相公说,我已晓了。等到
今晚黄昏后,可先到关口来等候,我瞒着小姐出来见面,与他说话。」巧儿听了,
应声:「晓得」,就去找黄钺,把翠楼的话一一说了,呆子大喜。

  到了黄昏后,便约会巧儿走到楼上来,咳嗽一声,将手就轻轻在板上敲了一
下,玉娘两个已自晓得。翠楼近来,问:「是哪个?」黄钺听是翠楼声音,即应
道:「翠姐,是小生。」翠楼便开了上半截关门,露出粉面。黄钺见了,就魂不
附体,便唱了一个大喏,笑道:「翠卿,施礼。」

  翠楼摇手道:「低声,恐小姐听见,不大稳便。我问你,日间写的字,你是
怎么说?」黄钺笑道:「是要与你这样,这样。」将两手作个势儿与她看。翠楼
红了脸,低低应道:「你若要和我相好,须把实话对我说,我便依你。」

  黄钺道:「我的娘,你要我呕出心肚与你看,也是肯的。」翠楼道:「你字
中说:」天上落下来两个妙物。『是甚东西?如今现在何处?「黄钺笑道:」妙
物就是你的两位令郎,昨夜被我悄悄拿出去,寄在陆德房里。我思量你短事在我
手里,不怕你不肯,故大胆写字对你说。此是实话,若一字欺你,便生碗大疗疮
在口里。「

  翠楼见他口供是实,遂哄他道:「好哥哥,你既不欺我,难道我好欺你?只
是今夜要我伴你,不能和你作事,待明夜罢。」黄钺就急起来,正欲说话,正听
里面高叫:「翠楼哪里去了?」翠楼忙应道:「来了。」便摇手叫黄钺下楼去,
闭了关门进去了。急得那呆子眼中爆出火来,只是无可奈何了,闷闷的便自归房
去了。

  再说翠楼走到房里,玉娘道:「方才之言,我已句句听了。为今之计,怎生
发付他?」翠楼道:「我有个毒计在此,管教这呆子吃亏。」玉娘道:「你有什
么好计?」

  翠楼道:「小孩子不在这里,正好赖他。今夜我和你就把他的字拿出来,就
送到老夫人处。若明晚来时,小姐喝声有贼,待我先约定夫人房里几个蛮丫头,
捉住了他,奉承他一顿老拳。」

  小姐笑道:「说得有理。」遂开了关门,走下楼来,到夫人房里。玉娘两眼
流泪,将哥哥要强奸翠楼的缘由一一说了,又把这幅字呈母亲观看。

  老夫人看过道:「这个畜生,你老父不知造了甚孽,生下这个不肖儿子。」

  翠楼又哭道:「我家大相公现弄得两个孩子,寄在陆德房里,若翠楼不从,
便要把孩子推在我名下。我想此事倘扬出去,不但翠楼受屈,连小姐的声名也不
好了。」

  夫人道:「呆妮子,小姐与你的名节,哪个不晓得,我自然有个曲直。」又
对玉娘道:「这呆子,作这等勾当。幸喜你父亲不在家里,他若知道了,可不气
死。

  你今且上楼安寝,待明夜这呆子到那里,你便叫喊起来,我随即唤这些妇女
拿住了,打他半死,出你胸中之气。「玉娘谢了夫人,和翠楼回楼上去。

  到了次日初更时候,黄钺来到关门,把门推动。玉娘对翠楼道:「想是他来
了。你去看他,他若无状,待我叫喊起来。」翠楼走到关门口,问了来历,知是
那黄钺,便应道:「你在外少等些时,待小姐睡了,我就来唤你。」

  黄钺又等了一回,不见动静,去推那板时,还喜不曾闭,便捱身入去。忽被
椅子一绊,跌倒在楼上了。玉娘喊道:「有贼在此。」楼下老姥、巧儿报知夫人。

  夫人领了养娘、使女,各掌棒槌,赶上关去。见关门下有人钻出来,各举棒
槌打去。黄钺熬不起,跌了下去,半个身子在门内,半个身子在门外,门内翠楼、
玉娘拿着木棍乱打,门外又被众丫头乱打。黄钺大喊道:「是我!不是贼!」

  众妇女听了,方知是小主人,才不敢打。老夫人大骂一场,倒是玉娘劝解,
方才放他回去。众人也各各回房。那呆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明日又做出
甚么事来。

  欲知后事,再听下回分解。

(待续)